梁世柏拨着她的头发说:“看来是你甩的他。”唐宜柔一笑,说:“错,是他把我甩了。”梁世柏表情遗憾,替她遗憾,他说:“你一定非常喜欢他。”唐宜柔没有否认,“他对我很好,那时候对我好的人不多,他又长得很好看。”她又笑起来,她想起了当时的自己,“我到现在也搞不清楚,他怎么会看上我。”梁世柏说:“你也很好。”唐宜柔神情柔软,她记起一两个画面,“但他比我好千百倍,大家都喜欢他,他成绩好,性格也好,对谁都好,人见人爱,我是人见人烦。”梁世柏道:“那你们互补。”唐宜柔瞪他一眼,梁世柏表情无辜,唐宜柔翻身坐起来,梁世柏松开手,头发从他手中溜走。她走到厨房去倒水,梁世柏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腿上失去了她的重量,他变得很轻,像能飘起来。他抓住沙发扶手,觉得天花板在下降,而地板在上升,他闭了闭眼,唐宜柔端着杯子走过来。他向她伸出手。他们心里都有另外一个人,这样很好,唐宜柔想,她握住他的手,坐到了他身边。唐宜柔最后还是带着梁世柏一起回去了,他们到了之后,直接去了舅舅家,唐宜柔本来打算是尽快把杜雁兰带回去,她做了此行不会愉快的准备。他们来得突然,舅舅一家慌张又高兴,舅妈亲自下厨张罗了一桌菜,杜雁兰给她帮忙,唐宜柔和梁世柏一起坐在外头陪舅舅聊天。扯了半天闲,舅舅小心翼翼又装作随意地问梁世柏,“你父亲最近不忙吧?”梁世柏答不忙,他说梁明志在某某地出差。舅舅点头,脸色过分正经,“是是,电视上看到了。”他突然不敢看梁世柏了。唐宜柔在旁边围观,维持住了面无表情。当晚他们在唐宜柔舅舅家吃了一顿饭,席上舅妈和舅舅不断提起当年,杜雁兰还流了两滴眼泪,舅舅也哭了,跟唐宜柔说:“你妈这些年是受了苦的,你要好好孝敬她。”他不敢训诫梁世柏,只不断让他多包容,又无端感谢他,梁世柏应对得很自然,席上气氛极好。唐宜柔不知道费了多大劲儿才忍住没放长走人,她看一眼杜雁兰,她哭得可带劲儿,外人一句来迟又虚伪的关心比她挨得千百个巴掌都要响,都要真,唐宜柔涌起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胀满了她的身体,她一筷子没动,桌上没有人注意到。走的时候,唐宜柔没有提要杜雁兰回去的话,她意兴阑珊,不知道自己这趟来是干什么的,今时不同往日,没人赶她走了,别人对她好得很,杜雁兰在这儿住得很开心,开心得像是把老杜忘了,更不记得唐宜柔那通怒火,她还怕耽误梁世柏的时间,叫他们赶紧回去,她没事儿,一点事儿都没有。唐宜柔发现自己有点儿气不动了,杜雁兰不是故意的,就像你好好走路呢,突然被人绊了一脚,不大不小一件事,只是发生了太多回。唐宜柔想把握一个度,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对杜雁兰了。“我妈这样你觉得对吗?”她问梁世柏。梁世柏说:“她开心就好,你不能要求她像你一样。”他语气很诚恳,他能理解所有人。唐宜柔说:“要是你妈妈这样,你也能理解吗?”梁世柏神色不变,反问道:“为什么不理解?”唐宜柔道:“你希望她那样做对不对,像我妈一样,什么都能忘了,只要给她时间。”梁世柏看着她道:“她死了,这种假设没意义。”唐宜柔问:“那她活着的时候忘了吗?”她猜没有,梁母和杜雁兰不一样。梁世柏果然摇头,“她没有。”他一笑,“她非常恨我们。”“你们?”唐宜柔没料到这句话,她不解地看着梁世柏,梁母恨他,母亲会恨自己的孩子吗?梁世柏平静道:“我和我父亲。”唐宜柔问:“为什么她要恨你?”梁世柏道:“因为我流着我父亲的血,我也是他的孩子。”他是梁明志的延续,就像唐春生的一缕阴魂始终缠绕在唐宜柔身上一样。唐宜柔大概能懂梁母的恨因何而生,但她现在看梁世柏,并不认为他有任何一点像梁明志。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至少目前是。梁世柏说:“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恨我,可遇见你之后我知道了原因。”“什么原因?”唐宜柔声音很轻。梁世柏道:“因为我没有你勇敢,我···没有保护她。”他握住她的手,笑道,“其实我很崇拜你。”唐宜柔像是另一个他,她做了他该做,想做,却没有做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