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速写本,她躺在夏维躺过的床上,盖着夏维盖过的被子,慢慢闭上眼睛,想睡会儿,可无论怎样都睡不着,她想起跟夏维相处的每一个细节,想起夏维跟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想起跟夏维时隔三年后再次见面时她竟一下就听出了自己是冬至,她是有多喜爱自己的声音啊!所以,她们之间肯定有着命中注定的缘分吧。想到这儿,冬落笑了,她坐起身,拿过一本散文书,读了起来。手机响了,夏维从发呆中回过神,是冬落发来的一个音频文件,她打开后,就听到了冬落的声音:“夏维,今天是你走后的好呢?啊,记得你说过你比较喜爱丰子恺,那今天我就为你读一篇他的《吃瓜子》吧——从前听人说:中国人人人具有三种博士的资格:拿筷子博士、吹煤头纸博士、吃瓜子博士……”熟悉的声音溢满整间屋子,房间仿佛没有之前空旷了。那声音一如既往地舒缓,柔和,似乎还加了点类似深情的东西在里面,听来是那么富有磁性。夏维静静听着,反复听着,直至歪倒睡去,那声音还在循环播放中。石磊的工作室距离齐瑞斋较远,夏维晚上又喝了酒,隔天上班果然迟到了。上班以来她有时候会早退,迟到还不多见,老师傅王宏尧见她印堂发青眼圈发黑,就说:“你这是思虑过重之相啊,年纪轻轻的,工作没什么压力,家里也没什么负担,有什么可思虑的?”夏维插科打诨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您看我这么大年纪还没嫁出去,这么好的相貌愣是没人要,个人问题始终得不到解决,能不思虑嘛。”“这倒也是,你长得有这么水灵怎么一直也没个男朋友呢?不应该呀!”“对呐!所以我焦虑呀!一焦虑就迟到了。”“也不对,我瞅着追你的小伙儿得有一打了,是你太挑,看不上人家。你来这儿五年了,这几年都是我手把手的带你,你可别忽悠我!”“哎呀那些小伙儿都不知根不知底的,压根儿做不得数!”“也有些道理,女孩子嫁人总得找个知根知底的门户。”老爷子摸着山羊胡,对夏维的婚姻大事就这么上了心。夏维可不知道自己开玩笑的几句话竟让老爷子这么重视,她拿出那件康熙年间的青花人物瓜棱罐来清洗,这罐子破损不算厉害,也不难修复,因为它的图案比较完整,几乎没有残缺,这样就少了后边的补齐图案这样一项大活儿,只需把碎片粘好再把破损部位补齐做旧即可,这样的罐子对夏维来说就十分简单了,她估摸着两三天差不多就能修好,接着就摒弃杂念,投入到精细的修复工作中。一旦忙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晚上下班回去,夏维窝到沙发里又发起了呆。她最近总爱发呆,忙的时候还好,稍有空闲,就少不了傻愣愣地凝视着某一物件呆呆发傻,这样下去可不行,她打起精神,给自己煮碗面,不饿也逼着自己吃了下去,然后又去楼下,找个看着顺眼的拉坯机,坐下拉起坯来。十点半了,工作室早已没人了,她独自坐在那里,手在刚刚成型的泥坯上抚动,不由地,又想起了她教冬落拉坯时的那个吻,多甜美的触碰啊!如果能这样一直甜美下去该多好。有提示音传来,她洗洗手,打开手机,又是冬落发来的一个音频,她说:“夏维,两天不见了,你还好吗?今天我跟妈妈说了我要分手的事,她起初挺惊讶的,毕竟许昆杰给她的印象一直挺好的,但最终还是表示赞同,妈妈也说最好过了头七再正式提分手,毕竟老人刚走,就当是对死者的尊重吧。同时她也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因为没有不吃腥的猫,当年我爸爸爱她爱的死去活来,在经过多年的平淡婚姻后不也一样出了轨么?我说如果我找个女人就不用担心有这种事了,妈妈以为我受了打击,没当真,只说了一句。人这辈子都少不了有这样那样的麻烦,但总不能因噎废食。,但婚姻上的事,她让我自己做主。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告诉她我对一个女人动了心,她从来不会干涉我太多,我有把握能够得到她的认同,但是看到她已经冒出来的白发,终究还是没忍心。不管怎样,跟妈妈说完,我突然轻松了很多,夏维,我在倒计时,分手倒计时,我从来没觉得时间走的这么慢过,每一分钟都是煎熬。无论如何,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是我不好……还有五天,这个周末我会跟他说清楚,相信我,好么?夏维,两天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了,我很想你,工作的时候也总走神,不由自主地就想你的梨涡和你的笑,想你的时候,心里总是满满的,可是又倍觉孤单,仿佛一只找不到家的鸽子,明明飞的够高,天空就在眼前,可就是够不到属于自己的那朵云。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看了一篇毕淑敏的散文,叫《爱怕什么》,看完之后才发现,原来有时候我是那么不懂爱,你从没恋爱过,肯定也是不太懂的,夏维,让我们一起学着去爱,好么?我把原文读给你听——爱挺娇气挺笨挺糊涂的,有很多怕的东西。爱怕撒谎。当我们不爱的时候,假装爱,是一件痛苦而倒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