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性显露出来。算是天性最后剩下的一点儿碎片,碎成一小块一小块,装在琉璃瓶子里,摇一摇还会沙沙作响,折射出不知真假的光。
沉浸在回忆中的郭敞忽然觉得手背湿了,看向素娥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泪来,滴落在他手背上。一时无措:“这是怎么了,怎么你倒流泪了?”
素娥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抬起头怔怔地道:“官家,臣妾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官家很难过”
素娥觉得这一刻的自己仿佛抽离出了身体,看着自己那样‘表演’。
也不全是表演,她向来是个很容易共情的人,所以才那么容易替别人尴尬。因此感知到郭敞决定扔下尚淑妃,最后做着‘缅怀’的时候,她是真有感触,自然落泪了。
但这眼泪不是为郭敞而流,至少不完全是为郭敞流的,还是为尚淑妃,甚至为自己流的。
“朕怎么会难过”郭敞洒然一笑。
对尚淑妃的处置已经决定了,就差对外公布,郭敞下定决心不要她了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在难过,最多只是有些惘然。到底是曾经那样亲密的人,他也曾与她亲亲热热,还曾一同养育过孩儿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素娥拼命摇头,眼睛红红的:“不要说人了,就是一件旧物,丢弃时也会不舍。”
“你说的也是,这样说来,你也是个念旧的。”郭敞替素娥擦擦眼泪:“这可怎么好啊?你本就心软,还如此念旧,太容易为情所困、为人所伤”
郭敞便是难过,最多也只能表现出心情不好的样子。身为皇帝,这就是他情绪宣泄的极限了,不然为了一个女人太过反常,他自己都不允许。然而素娥这样流泪,就为他的难过,倒像是替他宣泄了一回。
郭敞此时看她,越发觉得她像一块澄澈琉璃。向来琉璃易碎,叫他想要将她珍藏在匣中,不叫她去经受匣子外面的风霜雨雪。
“有时朕希望你能有些变化,有时又觉得这样也很好,一生一世不变最好。”郭敞抚摸着素娥的头发,语气有些古怪:“朕已经决定了,等过了亲耕礼,便晋封你为才人。圣人那里也知会过了朕瞧着这样的楼阁住着还是太狭窄,到时候叫你做一殿主位,好不好?”
才人极少有做一殿主位的,要么就是膝下有孩子,为了养孩子有地方。不然就是官家特批了现在应该是因为后者。
“朕想封你,可有时又想。你身份越来越高贵,越来越体面,会不会也如”郭敞忽然不说了,大约是觉得这样的话说来软弱又糊涂。
然而素娥是绝不会放过这样的话的,很快明白了郭敞的意思——他好像搞错了什么,觉得自己身边的人变了,那些后宫女子随着身份越来越高,往往会丢失最初的温柔善良、纯洁灵秀等美好特质。
这完全是倒果为因了。
身份地位的提高根本不是本质,本质是人就是会变的,经历的一切都在改变人。这个宫廷就不是什么
美好的地方,这里也没有多少美好的事。在这里生存,多数人向不那么好的方向改变,这是多正常的事儿啊。
甚至,说不定郭敞最初看到的那些美好就是假的,一切都是表演和伪装——就和他面前的自己一样。
随着时光荏苒,自然也有装不下去的、放松了的。
郭敞搞错了这件事,不过以他作为皇帝的视角、习惯,搞错这种事倒也不奇怪。他站的太高了,而且总会替自己着想,是不会觉得这事里面,自己有一丝一毫的错误的,一切都只能是别人的错。
素娥当然也不可能指出他的错误,所以只能说:“这世上万事万物都是要变化的,哪有亘古不变的人事呢?不过,臣妾总想着,自己不要变——臣妾也不喜欢变化,变化多了,总让人分不清。”
“曾经做承诺时是真心真意的,但一句人是会变的,就能推脱之后的不能履行承诺么?那什么是真的,又什么是假的真的就分不清了。”
素娥尽量带着些孩子气去说这些话,仿佛她只是不愿意长成能够‘虚情假意’的成人。
这话果然正合着此时郭敞的心意,他也是立刻叹道:“痴女子,怎么能如此之痴呢?”
他是在叹素娥,还是在叹自己?素娥不知道。但她知道,郭敞是不会‘检讨’自己的,他不会觉得变了的是自己。是自己见一个爱一个,将旧人抛到了脑后,让她们只能自怨自艾,甚至扭曲。他会觉得自己是没变的那个,其他人却在岁月里流逝了。
所以此时素娥的话他正好代入,也会有一样的迷惘到底什么是不会变的,能在那里一直等待自己呢?
素娥面对郭敞的策略是,永远站在他那一边,让他知道自己和他是一伙儿的这一次也成功了。而得益于她的‘安慰’,郭敞似乎也迅速从尚淑妃之事中走出来了——尚淑妃的结果果然很快公布了。
以后宫尚氏行轨不端、冒犯君上为由,将她贬为了才人,并挪居他处。之前尚淑妃住在福宁宫内,可以说是宫内的黄金地段,现在新挪的地方就在清辉殿旁,算是和林美人做了邻居,那可是宫里最偏僻的地方!
也就是真实的皇宫中没有所谓的‘冷宫’,不然尚淑妃,不,尚才人这次必定是得被打入冷宫的。
尚淑妃,或者说尚才人的处置一出来,宫里可以说是叫好声一片。除了一些人真的吃过尚淑妃的苦头,此时算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外,也不乏落井下石的。之前尚淑妃风光了那么久,多的是人看不顺眼,等着她倒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