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多虑了,就凭他一个孽庶,踮起脚来也够不着仙桃吃,只庶出这一层身份拖累,他就撑不过二选!太太你趁过年再回一趟王家,让二叔帮着宝玉走走门路,还有薛家的表妹年后也要入京备选,要是他们两个都能选上了,天大的喜事,得摆十天流水席……”
姑侄俩正说着话,帘栊撩起,玉钏儿捧着新剪的梅枝进来。
凤姐随手接过,从洋漆案几上挑了个定窑美人觚插了。
王夫人忍住愤懑,问玉钏儿:
“那孽障在东小院里做甚么?”
“三爷不在东小院,去了梦坡斋2那边,老爷新请了一位姓贾的进士来府上,要趁着正月里给二爷和三爷抓一抓课业,说三爷《四书》背得熟,参选时算个妙处,还让那个姓程的清客3教三爷丹青,正捣腾颜料呢……”
凤姐不待她说完,粉面就冰寒起来:
“什么三爷?凭他也配!”
玉钏儿被凤姐陡然一嗓子,唬得心口直跳,委屈地低下头。
王夫人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摆手制止凤姐的无能狂怒:
“算了,跟小丫头置什么气,她喊那孽障三爷,也是按咱们府里的规矩。”
“太太你就是太菩萨心肠!如今这府里,哪还有什么规矩?孽庶都爬到嫡子头上了!满府的人都上赶着奉承那孽障,反了天了!”
王夫人沉默。
玉钏儿口中“姓贾的进士”,就是黛玉的蒙师贾雨村。
这人在扬州任上跟着林如海几年,颇得重用,本身有进士功名,还做过一任知府,年纪也不甚大,一心靠着贾家的势力复起,教授恩主的子嗣必定十分用心。
贾寰有了这样的好业师,学问日夜精进,选入宫中做伴读的机会更大了。
至于宝玉,知子莫若母,那就不是个肯沉下心念书的!
他的长处也不在四书五经,想要入选伴读,只能靠门楣,靠舅舅,靠好皮囊,靠脖子上的祥瑞。
时过境迁,贾家已经从京城一等煊赫人家,堕入中等人家,无人在朝堂出任要职,门楣黯淡,在参选伴读的“竞品”里毫不出彩,必得使出非常手段,才能脱颖而出。
……
不提她们姑侄闭门密谋,只说贾寰。
年初三一大早,他刚用罢早膳,就被贾政传唤到梦坡斋。
他脚底板上的伤刚抹了药,一瘸一拐地进了书斋,迎面就看到一个四旬上下的儒服男子,剑眉星目,身姿魁伟4,穿一套半旧的儒生服,虽身在富丽堂皇的书斋之中,毫无局促窘迫,优哉负着手观赏壁上的名家字画。
贾寰以为他是新来投靠贾政的清客,寒暄之后,对方曝出姓名:
“敝姓贾,名化,表字时飞……”
贾寰哦豁,是贾雨村呀!
此獠从扬州一路陪护黛玉入京之后,拿着“宗侄”的名帖和林如海的荐书,来荣国府求见贾政,要趁着新帝颁诏起复旧员的机会,谋一个复职候缺。
正月里朝廷封印,六部休沐,提奏之期暂且延后,贾雨村只得耐心等待。
他在京中没有住所,暂且在某同年处借居,时不时来贾政这边逢迎一番。
贾政自诩大儒,附庸风雅,别人吹他几句彩虹屁,他就真当自己是“礼贤下士、济弱扶危”的救世主了,与这贾雨村一见如故,还把人请来府中,给两个儿子当业师。
贾雨村求之不得,屁颠屁颠地来了。
贾寰独自啃《四书》越啃越吃力,频繁去府中的“女学”蹭课5,正愁无人授业解惑。
这贾雨村人品低劣,但学问出众,先后教过甄宝玉和林黛玉,做业师的经验丰富,此时又有求于贾府,授课必定用心。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