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露雨村夏家堂屋的旧木桌上亮着一盏豆大的油灯。
油灯下,夏冬生和苗秀兰心事重重吃着饭。
屋子里只有咀嚼食物的声音。
夏樱坐在桌前,小手拿着筷子在粥里戳了一点,放进嘴里,费了好大劲才能把这个掺了苦野菜和谷壳煮的粥,咽进她细嫩的嗓子里,今日她有了心事,食不知味。
夏家的三间茅草房在村子里普普通通,墙面用得黄泥混和其它草梗糊起来,只能遮风挡雨,毫无美观可言。
夏父一直想将房顶的茅草换成瓦片,因为下雨天总是漏雨,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但一直没换成。
村子太偏僻,物产不丰富,土地更不如其它有河流水源的村子肥沃,每年收成除了交税,剩下些米粮会跟过路的小贩换些日用杂物,哪怕一年到头一家人省吃俭用,最后也存不下几个钱……
“她爹。”夏樱的娘苗秀兰一脸担忧,静默后,忍不住开口。
“……我听大勇家说当年那个瞎子,你还记得那瞎子不,他进村子时,给咱夏樱算过呢,当时夏樱小,才两岁多点,那瞎子说,靠阿樱将来我们吃穿住用一样不缺,不比儿子差……你还记得不。”
“怎么不记得,还给了两文钱呢。”夏冬生闷声道。
“你说,他说咱这地儿有大墓庇佑,逢凶化吉,这话儿是不是真的?我们要是搬走了,没了庇护,运道变凶了可怎么办……”
现在这世道,哪里有安全的地方,除非去大郡,那里灵师遍地诡怪不敢靠近,像他们这样偏僻的村子,不说一年赚几个铜板,能安生的吃口饭,不闹脏东西就不错了。
一旦逢凶事,那可就死路一条了。
夏冬生结婚早,长相颇为俊秀,妻子苗秀兰五官精致秀气,两个年轻的小两口现在虽然只有一个女儿,但村里也没有人小瞧他们,因为他家闺女跟别人家的不一样,谁看了都说他闺女是个灵气能冒出天灵盖儿的孩子,不像农家子。
村长也说这孩子灵气足,说不得会被灵师选中,到时一步登天,夏家可就发达了……
夏樱安静地低头埋在比自己脸还大的海碗里,在昏黄豆大的烛光下,小口喝着碗底的粥,耳朵却竖起来听父母说话。
夏冬生咬了口黑面馍,这馍又渣又硬难吃得很,只一个好处,便宜饱腹。
家里的好粮都换成这种最便宜的黑面,一斤好米能换七八斤这种黑面,够一家人吃好几天……
“谁知道,我看村正最近天天找杏花村的人商量,不管那瞎子说的话真假,杏花村的人一旦要走,我们村子的人恐怕留不下来……”夏冬生叹气。
事情就是这样,虽然有一部分村民说的有道理,确实杏花村的人一旦走了,留下来大片的肥沃耕地就都是他们村的了。
那可是一大片好地啊,靠水源近,大村子资源一向比小村落好,露雨村等于白拣,到时官府不来人收税,他们的粮不就管够吃?再也不用饿肚子。
所以村里主张留下来的人还真不少。
可实际想想,真有东西庇佑吗?一旦没有呢?
一个村子将近二百号人不仅仅要吃饭,还需要很多东西。
杏花村是大村,村里不但有豆腐坊,还养蚕,织布,畜牧,就连大夫都在他们村子里,人家一走,这些都带走了,露雨村的村民只有一百多人,除了种地什么也不会啊,三十来户人家想单独在这里生活,很难。
小贩都不进村了,地再多也没有地方买粮种,人家杏花村的人可不会好心给他们留下种子。
况且杏花村六百多人,地都不要了也要离开这里,说明这里已经待不了,继续留下,诡怪早晚有一天会来,他们又与外界隔绝,没有县里灵师看护。
真出了事,一百多人被堵在这儿,跑都跑不掉。
难办啊,所以村正为难,小命就一条,不走会死,走也可能会死……
苗秀兰急道:“你说那诡怪……”
大概想到桌子不止他们俩,还有个小不点孩子,于是年轻夫妻嘴边的话一停,看向烛光下安静地端着碗,将脸埋在海碗里,但眼睛还留在外面,叽里咕噜地转,大眼正水灵灵地观察着他们,偷他们的话……
见两人看过来。
夏樱赶紧把脸埋进去,装作自己很忙在扒饭的样子。
但这样不行,她不问,就永远打听不到诡怪这些东西,于是捧着碗,舔了舔嘴角沾的粥。
她抬头装作天真无邪地问:“爹,娘,你们说的诡怪是什么呀?”
这个东西可太神秘了,村里爱吓唬小孩的人,她们通常会说,再不听话,山里的狼就把你抓走了,却从来不会说,再不听话,村子外的诡怪就会把你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