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坐卧在软榻上,两手紧攥着裤腿,面露犹豫。
那日昭俞国师承言要为他治疗腿疾,并探了他的腕脉后,却一连几日不见踪影。
燕清原以为昭俞国师只是说说而已,不想今日内侍来请,将他带到了不知何时已布置得颇有太医院风格的偏殿,他这才明了国师是在做着准备。
然而燕清面对他人或轻鄙,或怜悯的目光时,可以做到无视无谓,从容淡然,却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若是从国师眼里看见丝毫嫌弃,他该如何自处。
燕清不想昭俞对他生厌。
燕清瞄了眼昭俞,见昭俞神色无奈含叹,担心他心生不耐,燕清无法,只得咬牙忍着难堪,一点一点将裤腿往上卷。
俞显还没从方才燕清那似熟悉似陌生的动作神态里回过神来,转眼便瞧见了燕清逐渐呈现而出的双腿,不由呼吸一窒。
前一刻觉着燕清固执的想法,也在此时烟消云散。
只见眼前软瘫在榻面上的双腿细瘦如杆,绝非正常男子该有的骨骼比例,整体萎缩得骇人,腿面略微静脉曲张,延着几条清晰突起的青络,缘边肤色不是健康的红润,而是隐隐泛紫的青白,可见血脉堵塞有多严重。
觉出燕清一直在小心地觑着他,俞显及时敛下面上异色,佯作平静地细看着腿疾病征,直到心尖莫名绞了一瞬的刺疼平复下去,方指凝真气,触压着燕清的腿肌,循脉络走向寸寸细察而过。
瞧昭俞并无任何嫌弃,燕清暗暗松了口气。
一旁的林生早将针袋备齐,放置在手边的矮几上,一豆烛火盛于烛台,袅袅薄烟轻缭而上。
待昭俞国师一一指出太子殿下双腿的多处穴位,简明点出下针顺序及用针方式后,林生方依其所言,为太子殿下施针。
所幸此前跟学时,林生曾多次私下练习针灸术,不说技术炉火纯青,到底也算十拿九稳,不至于手抖。
第一轮施针结束时,净白的锦帕竟是被针刺排出的融毒污血浸染到瞧不出原色。
燕清看着那方被林生小心放入残物囊里的锦帕,头次直观地感受到是什么残存在他体内多年,致使他腿无知觉,不良于行,唯有寒雨时节才能因着难忍的疼痛麻痒,切实知晓自身是有腿的。
此后又经了两轮施针,燕清的双腿才有了回血的迹象,青白褪去不少,渐复红润。
林生眼瞧着这惊人医效,不由暗下大叹昭俞国师实乃岐黄圣手,谁曾想,他紧接着就见国师直接命令内侍搀扶着太子殿下坐上轮椅,朝内苑方向走去。
林生心头一急,赶忙道:“国师且慢,施针后一个时辰之内伤口不宜浸水,太子殿下不需等待过些时辰,再进行药浴吗?”
俞显不以为然道:“本座自有本座的医法,其它勿要多问,熬你的药便是。”
说完,俞显径直往内苑而去。
林生不敢再多问,只得压下满腹惊疑,转头熬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