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抱着孩子,陷在半山腰雪坑之中,不敢轻易挪动身体,徐氏喊话她慢慢挪过来,叫江雪待在原地不要动。
身下是万丈悬崖,徐氏保持冷静,多少难事都走过来了。
好在山腰处积雪少,她紧紧揪住冬日枯死的枝蔓,一步步走到江雪身边,一手抓住江雪,一手攥紧枝蔓,借力使力,整个人贴在岩壁,身体慢慢向下,示意江雪踩着她的身子往上爬。
襁褓的孩子在昏睡间好似感应到危险,断断续续抽咽,江雪脚下的女人全力支撑自己的身骨,幸亏枝蔓根部牢牢冻在土里,不然一旦脱手,三人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徐氏颤颤巍巍站起,迎着刮骨的寒风,举起肩上二人,把江雪送到悬崖边,江雪一只手紧扣崖壁突出的岩石,刺骨的寒意传遍全身,迫使她使劲向上爬。
坡上黄牛瘫倒在地,牛车滚下坡,四分五裂,江雪把孩子放在黄牛身旁,脱掉身上棉袄,盖在孩子身上,取下绑在牛身上的绳索,往悬崖边去。
绳索一头系在悬崖边大石上,一边系在自己身上。崖边,江雪毫不保留倒身下崖,徐氏紧紧依附在石壁上,她知道,江雪一定会来救她。
全过程,双方没有一句言语,徐氏抱住江雪,两个人一条绳,在点点雪花闪耀的山间求生,奋力攀登的过程,江雪压根不记得,她只知道,来到这个时空,她见过好多可以称之为伟大的女人。
天地回归寂静,黄牛是农人最信赖的伙伴,江家的老伙计,看见自己小主人躺在冰天雪地之中,开始慢慢试着站立,第一下跌倒,第二下差点滚落悬崖,终于,最终它抵抗命运般站起来。
江雪抱小雨,徐氏牵牛,距离镇上还有不到三里路程,积雪虽深,但二人心里急迫,不到一个时辰就走到镇子。
镇上各家门前积雪已经铲除,只有当下落地的雪花铺成一层,江雪小跑到药堂门口,小药童见到她大吃一惊,自进入冬天,接连不断下雪,镇上少有各乡村人走动,又见她抱着一孩子,药童是个机灵的,赶紧迎江雪进屋,去后院叫他师傅。
这时节,有些大人不耐风寒还要高烧不断,更何况小儿家。
莫大夫把小雨安排在后院一处院落里,把脉过后开了方子,一脸忧虑的对江雪说:“小儿伤寒症,最是难治,不知有多少人家的孩子因为此症发烧而死,大人尚且能凭借自身抵抗一二,这小娃,难说,三成靠治,七成,看命。”
江雪对莫大夫只说:“请您尽力。”
是啊,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里没有退烧药,没有点滴,没有大医院,这里是另一个时空,是靠命才能存活的时代,她江雪上辈子就是个普通人,是个没有学历没有眼界没有知识的最底层人,她能干什么,她什么都干不了,现在她的妹妹浑身滚烫躺在里面,她除了听大夫的话在这里煎药,能做的事情依然是等待命运。
徐氏牵牛在后面赶到药堂,小药童帮忙把牛牵到牛棚,喂水,喂草。
后院,徐氏绷着神经见到一脸丧气的江雪,上前揽住她肩膀问:“小雨,莫大夫怎么说?”
江雪舔干涩起皮的嘴巴,撑起一个难看的微笑说:“吃几日药就好了,徐姨不用担心,会好的,会好起来,马上就过年了,她最爱热闹。”
悬崖上一番拼死挣扎徐氏没哭,但看见江雪煎药还说安慰自己的话,不知怎地,徐氏眼睛没有一丝征兆的突然落泪,落下来,就止不住,拼命哭。
这么多年,徐氏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在一个小女孩身边大哭。
江雪不停安慰她说没事,不停拍打她背,安抚她开闸一样的情绪,过了一会,徐氏平静下来,忽觉不好意思,便说要到牛棚看看,江雪无奈,嘴边却挂起一丝笑意。
晚间,小雨吃过两剂药,情况略有好转,莫大夫把脉说:“这孩子体格不错,能不能好,看今夜过后是否退烧。”
江雪心思没有刚开始沉重了,她想可能是因为一直给小雨喝奶的原因,在吃食上也从不委屈,鸡蛋和肉就没断过,肉蛋奶真是好东西。
一夜无事,小雨体温恢复正常,江雪的一颗心终于放在肚子里,为了以防万一,她决定在住一晚。
两日时间,家中老少肯定担心,谢过莫大夫一家,并承诺开春后给他们送瓜果蔬菜后,江雪赶牛车回村。
牛车昨日徐氏就找人做了车,这一趟看病,加起来花了有七八两,江雪想,有个好身体真是太重要了。
回去的路上,二人已经有经验,遇到陡坡或是稍微危险的路段,就下车步行,到达最大陡坡时,还能看到来时那个牛车的板子零星横在山间,幸运之下二人皆是后怕。
刚到周氏家门口,一群人就从江家院里出来,赵家父子,江家众人都是一脸担心,江奶奶两日不见,竟老了许多,着急的抱过小雨问江雪情况,江雪除了悬崖上那段没说,剩下一五一十告诉了众人。
周氏牵着小虎说:“小雪呀,你奶奶见你头天晚上不回家,急得又是给你爹你娘上香,又是给你爷爷念叨保佑你,第二夜还没回,她想找刘大郎去镇上,你赵叔去他家,刘大郎说山路不好走,不敢去,你奶奶就收拾东西,准备亲自去镇上寻你,才被我们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