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彻垂头丧气的。他才十五岁,个头有她高了。他知道她是好心,也不与她争辩,木纳地点了点头道:“姨娘教育的是。”
正彻垂头丧气的。他才十五岁,个头有她高了。他知道她是好心,也不与她争辩,木纳地点了点头道:“姨娘教育的是。”
香雪见他这样心有不忍,他又像孩子又像大人,在她这儿,他又是少爷又是老师。她想今晚的他只是个和父亲吵架怄气的孩子,孩子生了气是要大人哄的。可老爷岂会哄他?八姨太更是没那细心。香雪回了屋,始终心神不宁,听下面也没什么动静,问巧心:“楼下吃好了吗?”
巧心说:“我去看看。”
香雪连忙喊道:“等会。唔,要是散了,你悄悄地跟大少爷说,五少爷找他说说话。”
他那样崇拜自己的大哥,自然是没有比大少爷更适合开导他的人选了。
巧心下楼一看,几个老妈子在餐厅收拾桌椅,老爷和太太们凑了两桌在客厅打牌,水晶灯开得亮如白昼,六姨太最是欢喜,她一到晚上眼睛就跟猫儿似的发着亮光,别提多精神了。大少爷倒是没上牌桌,坐在四小姐椅子后面帮看牌。
“你不该出这张牌。”他点了一只烟在吸,无奈一笑。
“呛死了,大哥你挪个位置,你坐我后面坏我风水!”
越珒刚好觉得有些闷,起身去阳台吹风。巧心这才跟着走过去,毕恭毕敬道:“大少爷。”
他转过头去看她,下意识地蹙起眉头,问:“嗯?出了什么事?”
巧心低着头道:“是五少爷,五少爷闷在房里,想请大少爷去说说话。”
越珒往后靠着水泥阑干,手指擎在嘴边,一点猩红的火苗在脸颊旁忽明忽灭。阳台这一隅只有一盏鸟笼似的昏黄的壁灯,她恰巧站在壁灯下,光都打在头顶,使他一眼瞥见黑发中间一条小溪似的黄白的发缝。脸因为埋在胸前,还是暗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把她当作了朱丹,正是因为暗得看不清五官,黑暗里的一点影子他都能联想到她。
他现在简直是得了一种幻想病。
他道:“好。”淡然地吸完第二只香烟之后才随她上楼。
巧心走在前面,越珒将她仔细打量了一遍,忽然又不觉得像了,感到一丝失落。
正彻在越珒面前,又是一副乖顺的模样。他摸了摸弟弟的头,严肃道:“嗯,五弟是长大了。”
“大哥,你坐。”正彻殷勤地让出舒适的皮椅,自己坐在一旁的木头凳上,坐得笔直,等他说话。
“这是你的功课?”
越珒转头看见他桌上摊着的书籍纸卷,随手拿起一本翻来检阅,沉默着。
正彻最害怕这样的沉默,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凝神看着他翻书的手,突然他的手停住了,像镇纸的玉石一样压着书页,淡淡的笑道:“不错,字写得有几分样子,文章写得也好。”
正彻长吁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起来。得到大哥的夸赞是比考第一名还要高兴的事。
正彻长吁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起来。得到大哥的夸赞是比考第一名还要高兴的事。
“老爷子对你其实早有安排,等到明年毕业就送你去英国。”
“我不愿意!”
越珒对他斩钉截铁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他这个年纪正是叛逆,时局也乱,大家都仿佛是梧桐树上的叶子,摇摇欲坠,风吹到哪儿便荡到哪儿,有点看命。
正彻有些痛苦地说道:“我在学校有一个要好的朋友,沈阳人,上面有两个姐姐,九一八的时候,全家都不幸遇难,只有他老早就被送来上海读书避开了,他叔叔在上海造纸厂工作,这些年供着他读书,他原本打算学成了就回老家教书,谁知书还未念完,竟已无家可归了。眼下日本帝国主义的铁骑肆意践踏中国的领土,妇孺孩童的恸哭声夜夜萦绕在我耳边,大哥,我恨我不能上阵杀敌,恨我不能救同胞于水生火热之中……我恨!”
越珒听得心里难受,同身为中国人,他又岂会不恨?可他的恨与正彻的恨大抵又是两样了。
他问道:“那孩子叫什么?”
“孙连平。子小孙,连接的连,和平的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