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桌上琳琅满目的食物,整齐漂亮、浓郁飘香,她却只觉得胃里一阵阵痉挛——这么多东西,两个人怎么可能吃得完啊!就算一半怕都吃不了吧?
光绪同样默默注视着宫女太监们的动作,却是讥嘲地一笑,道:“看来,为了今天,皇爸爸还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呢!”
钟德全躬着身子站在他身后,闻言说道:“万岁爷,老佛爷说了,今儿个是个好日子,她特地为您准备了这一桌酒席庆祝,请您放心地吃,千万不要顾忌什么。”
光绪挑了挑眉——她这是特意说明这酒席里什么都没放吗?
以那个人做事从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情形看来,他还真有过这方面的怀疑。不过她虽然专横跋扈、容不得半点违抗,但终归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做了便是做了,从不虚言搪塞,也不会拉下脸面去做那种下三滥的勾当。她特意这样表白自己,那八成就是真的了。
不过……放不放有什么区别吗?就算他们之间什么也不做,在外人看起来,仍旧足以造成太过丰富的想象。过了今晚,婉贞怕是就要名声扫地了吧?
不,他不能放任这样的事情发生!
暗地里打定了主意,他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婉贞,入席吧。”
“谢皇上。”婉贞说道,随即在他的下手坐了下来。
如此庞大的精美菜肴只有他们两个人享用,而且还是跟一国之君的单独相处,这令婉贞感到极不自在。再加上光绪心事重重,一声不吭地闷头吃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凝重的气息,更是令她感觉倍感压抑,难以下咽。
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她的异样很快便引起了光绪的注意。虽然他现在心乱如麻、百味杂陈,但却并不妨碍始终有一部分的心神放在了婉贞身上。察觉到自己的沉默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困扰,他心中的愧疚不由又加深了几分,于是笑了笑说道:“快吃吧,婉贞,别浪费了这一桌好菜。若是在平日里,就算是朕也享用不到呢!”他自嘲地笑了笑。
婉贞看了他一眼,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身为皇帝,即使过着软禁的日子,自然也是衣食无忧的,但他毕竟是个失势的皇帝,想要享受这么丰盛豪华的盛宴怕也不是天天都能办到的事情。事实上,除了穷奢极侈的慈禧,谁还会、还有资格这么做?
想了想,她索性扯开了话题,笑道:“皇上,这皇家的珍肴把臣妾的头都看晕了呢!不怕皇上笑话,这些是什么菜臣妾一个都不知道。”
光绪心中一暖,当然不会不明白她的意思,于是非常配合地转移开了注意,笑道:“世间的食材不过就是那些,万变不离其中。这些菜看着新奇,其实只不过摆得漂亮些,为了讨主子们的欢心取了个亮堂的名字罢了,又有什么特别?你看,这个叫白玉翡翠,其实不过就是大白菜,这个……”一个一个数下来,他倒是真的来了兴致,也把方才的那些郁闷扔到了九霄云外。
他自小在皇宫里长大,对这些宫廷御厨的手艺自然毫不陌生。婉贞含着笑,静静地听他说着,然后恰到好处地应上几句,既不会冷场,让光绪一个人自说自话,也不至于呱噪,打断了他说话的兴致。
光绪说得开心,她却反复回味着方才钟德全说过的话,在心里不停地嘀咕:今天难道是什么特殊的节日吗?为什么慈禧要特地给光绪加菜?
妥协
由于光绪谈兴大发,一边说一边吃,不知不觉中,两人竟然吃掉了不少东西。等到他终于把这一桌的菜一一数完,两人已经是撑得肚子滚圆,什么也吃不下了。
两个同病相怜的人摸着肚子,相视一笑,不由都是莞尔。光绪拿起一旁宫女递来的手绢擦了擦嘴,漱口、洗手,等婉贞也一样做完了,这才挥了挥手。钟德全立刻知趣地指挥着宫女太监们撤下了剩菜碗筷、桌椅板凳,人也撤了下去,只剩下自己侍候皇帝和福晋。
吃完了饭,两人似乎又恢复到之前那种无话可说的窘境。沉默中,光绪看了看婉贞,暗自一叹,心情不禁有些低落和黯淡。
婉贞真的不是个善耍心机的人啊!所有的想法几乎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他自然是看得到的,百味杂陈地一笑,说道:“婉贞,谢谢。很久了,朕没有像今天这样,吃饭的时候这么快乐……”
“皇上……”婉贞心里颇不是滋味儿,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光绪默然一阵,展颜一笑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婉贞早就想走,巴不得他早些说这句话,但此时此地听到了,却又觉得心内一阵沉甸甸的,有些无颜以对。
知道不应该的,以她的身份说这种话算是僭越了,她却仍旧不由自主地说道:“一个人吃饭确实是很寂寞的。皇上,日后若是有机会,臣妾……还有臣妾的夫君、叔伯,都是极愿意来给皇上作伴的。”
“有机会……吗?”光绪低着头,叹息着笑了一声,忽又猛地抬起头来,清亮的眼神凝视着她,说道,“以后,你能不进宫就尽量不要进宫了吧!哪怕是皇爸爸宣召,你能躲最好尽量躲掉,不要再到这里来了。”
婉贞一惊,他这是什么意思?
钟德全在一旁听着,吓了一跳,忍不住暗自着急。
万岁爷这是想干什么?!
李总管早已跟自己说了老佛爷的懿旨,这婉贞福晋是特意为万岁爷召进宫来的,今后就要在这儿陪伴着万岁爷,还特意叮嘱自己一定要小心服侍。怎么这会儿听万岁爷的意思,竟然是要让她走呢?如此一来,老佛爷岂不是又要大发雷霆?万岁爷的处境已经很不好了,如果再次公然违背老佛爷的懿旨,惹怒了老佛爷,不知又会生出多少事端来,岂不是更加把自身置于不利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