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殷一路跟随,从竹园出去,绕过两条巷子,便是闹市。穿过熙攘往来的街市,从东南一路行至西边,他似是察觉了被人追踪,变着法儿的甩了几回,要不是有冯远道在,阿殷还真得跟丢了。
眼看着他是要将阿殷引向某处,冯远道哪会中计,叫阿殷跟紧了,他仗着对京城地形熟悉,在几处巷口设个疑兵,硬是将那汉子骗进了一道僻静的所在。这一带多是富贵人家的别苑,远离闹市,草木葱茏阴翳,多用于夏日避暑或是加价卖钱,这时节里人烟稀少,且因宅邸外多有空地,颇为宽敞。
马车辘辘行过,那汉子加快步伐,却在见到对面冯远道快步走来的身影时顿住了。
无声的交战已经持续了大半个时辰,那汉子哪能不知对方来意,疾退两步,手伸入车厢底下,竟从中取出个狼牙棒来。他生得粗壮高大,那狼牙棒也做得骇人,上头生满倒刺,怕是有几十斤重,若是沾了身,立马能给人刺出许多窟窿。
阿殷弯刀已然出鞘,见冯远道出手,当即飞身过去。
那汉子举起狼牙棒来迎,口中一声唿哨,不过片刻,便有七个人赶来相助,都是市井贩夫走卒的打扮,身手却都出挑。
阿殷同冯远道并肩而立,面前是那汉子,周围却是七人环伺。
那汉子忽然冷笑了两声,操着不熟练的大魏官话,“两位,久等了。”
“果真机变过人。”冯远道也盯着他,道:“我竟不知你是何时传讯,引来这些暗桩。”
那汉子也不答,只道:“你们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两位如今还要纠缠吗?你们打不过我,趁早认输的好。”
“我们还有句话,不知尊驾是否听过,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冯远道也未料他竟会招这么多人,抬手时袖箭发出尖锐的呼啸,直窜出去。那汉子面色大变,举起狼牙棒便猛力袭来,后面七人各自露了兵器,直扑阿殷。
而在不远处,四名冯远道精心挑出来的暗卫无声无息的飞身赶来,如同鬼魅——这四位是定王府最精锐的暗卫,身手出众自不必说,最难得的是跟踪和隐藏的功夫极好,即便那汉子发觉了阿殷的尾随,却是从头至尾都没发觉这四人的踪迹。如今六人对八人,并非没有胜算。
阿殷与冯远道心有灵犀,合力直取那汉子,剩余四人则如屏障般拦住那七个助手,将对方分割两处。
拉车的马早已被袖箭射杀倒地,这附近除了春风摇动枝叶的微弱声响,便只剩往来招式所带的劲风。
阿殷这几个月身手又有许多长进,且与冯远道相处日久,熟知各自短长,联手攻击,更见威力。那汉子却比周纲还要厉害许多,狼牙棒带着尖刺呼啸来去,每一式都带着重力,像是要将人砸成肉泥,加之他招招攻取要害,手法凶险,一时间竟叫阿殷寻不到破绽。
大开大阖的狼牙棒将阿殷笼罩在寒芒之下,自跟随定王以来,她还是头一回碰上如此强劲的对手。
额间渐渐见汗,袖箭趁着空隙飞出,却箭箭落空。那大汉虽生得粗壮,却极敏锐灵活,袖箭好几回擦破他的衣衫,却总未能伤他,甚至有几支被他借势扫向冯远道,叫阿殷掣肘。在她渐感吃力的同时,那汉子也稍稍现出迟滞之态,毕竟那狼牙棒粗重,比之弯刀长剑耗费体力得多。
这对于阿殷自是好事,她原本就身体灵便,弯刀轻巧,此时反倒占了便宜。
双方各自受了些伤,冯远道腿上已是鲜血淋漓,长剑依旧翻转挥舞,几乎缠住了那狼牙棒。阿殷身如灵燕,罔顾腰肋间的疼痛,又一次从侧面袭击,将弯刀侧滑向他手臂,趁他反应慢了一瞬,刀刃立时划破肌肤,闷重的触及骨头。那汉子大喝一声,竟自腾身飞起,狼牙棒隔开冯远道,双腿却是踢向阿殷。
阿殷眼疾手快,折身躲过。旁边冯远道拼力疾攻,汉子添了新伤,又是凌空,难免顾之不及,阿殷瞅准时机,弯刀借势蓄力,直取那汉子胸腹,刺破小腹深深没入。
那汉子一声怒吼,竟不顾重伤,陡然沉身坠下,腿脚飞旋,再踢阿殷。
阿殷原可撤刀后退,然而后面那商人打扮的男子却拼着被砍断一条腿,闯过这边来,直取阿殷后心。
进退无路,右侧是高墙,左侧是冯远道。阿殷却在此时生出豪气,不去撤退躲避,更不惧前后夹击,反倒欺身向前,手中刀柄压下,趁着那汉子尚未站稳,从他腋下迅速穿过,弯刀挑破他的肚膛,逼出一声痛呼。
那汉子反手,狼牙棒直冲阿殷砸过来。
此处正是拐角,左右皆是墙壁,那汉子这招虽凶,却已是强弩之末。
阿殷余光瞥见,用足了力气,反刀砍向他手腕。
断手连通狼牙棒一起砸向墙壁,冯远道的剑已刺穿那汉子的右肩。那汉子却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将负伤的左臂向阿殷击来,在倒下去的那一瞬,携力重重拍在阿殷小腿。
墙壁轰然倒塌,将那汉子的半身埋住。阿殷小腿剧痛,有些踉跄的扑向前面,恰被冯远道接住。
此时的定王,正循着冯远道留下的踪迹,往这边匆匆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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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王赶到时,四名暗卫已将助手中的四人重伤,皆被冯远道拿铁链捆在一处动弹不得。暗卫正在围攻余下三人,冯远道却蹲在阿殷脚边,右手扶着她小腿,似在询问她伤势如何。这一场恶战中冯远道也负了不轻的伤,那狼牙棒挥舞来去,他既要出手攻击,还要留神护着阿殷,腰腿处早已被扫出许多伤口,鲜血醒目。
阿殷腰肋上也有伤处,又被染了血迹,看着颇为可怖。
定王心中一紧,拍马赶上前去。
身后的几名侍卫飞身围攻余下三人,他只扫了断墙下重伤被压的汉子一眼,便来到阿殷跟前,“如何?”
阿殷疼得脸都有些泛白,原本还怕对方有人来助,难以应付,看到定王的那一瞬,却霎时镇定下来。只是伤处疼痛,她咬牙强忍,道:“小伤而已,无妨。”
她腰间的衣衫破了,有血迹斑驳。右腿微屈,左腿却平放于地,方才冯远道扶着的就是这条。
“腿上如何?”定王一眼便能觉出不对,伸手轻触,阿殷却“嘶”的一声吸口凉气。她的双手原本扶着冯远道,此时吃痛用力,便将他胳膊捏得更紧,骨节都有些泛白了,旋即颤声道:“被他拍了一掌,像是伤了腿骨。”瞧见定王神色之变,忙又补充道:“好在他当时已经受伤,力道不算太重。”
定王余光扫过去,那汉子虽已重伤,然而满脸凶恶,看其面容身形便知他身手绝顶。这一掌之力落下去,虎狼都未必能够承受,更何况是阿殷这样的女子?哪怕当时他已负伤,这力道也不可小觑。
他当即取了粒药给阿殷服下,又看向冯远道:“伤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