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荀微诧,“这话怎么说?”
“当日剿灭狼胥山土匪刘挞后,你我原本有意扑向屠十九。”定王见得常荀颔首,才续道:“然而百里春一事,他带西洲众官前来,软磨硬泡,却将我目光引向周纲。”当时他还曾疑惑姜玳身为一州刺史,为何会那么快图穷匕见。而今回味,当时的姜玳,恐怕早已是丢车保帅,抛出周纲这块肥肉,诱他暂时不理会屠十九。
那么姜玳不多阻挠、如实招供银钱之事,背地里却请代王出手,眉岭的土匪弃寨而逃,所做的无非一个目的——让他早日离开凤翔,不去深挖其余内情。
常荀显然也渐渐明白了这点,寻常嬉笑不羁的面容在此时严肃得可怕,“薛姬虽未吐露殆尽,然而她与东襄丞相有关,这点无需怀疑。姜玳在西洲弄鬼,屠十九寨中,难道真如传言,藏有……余孽?”
定王面色微变,“此事必须深查。”
“然而皇上已叫殿下将剿匪之事交给我兄长,若逗留不去,恐怕徒惹猜疑。”常荀想了片刻,低声道:“殿下前往北庭时,我便暗中留在此处,探查屠十九详细。殿下觉得如何?”
“暗中潜伏,切勿打草惊蛇。”
常荀应命,出了政知堂,只回住处歇息,也未向常茂处去——他与定王自幼相交甚厚,可称莫逆。自打姐姐成为太子妃后,常家上下皆向太子倾靠,打压定王,常茂数次斥责他不与父兄同心,甚至借他之后对付定王。兄弟二人志向性情迥异,几年磨下来,感情已日渐寡淡。
阿殷在值房歇了一宿,次日出门时,却碰见了高元骁。
他今日只穿便服,像是已经等了半天,见着阿殷时,神色如常,“明日我将启程回京,殿下要去北庭,恐怕你也会随行。我还有要紧事要同你说,一道去用早饭,如何?”
上回的尴尬在连日的奔忙中消于无形,阿殷拱手,“高司马请。”
两人出了都督府,往东街而去。那边有家小店卖极好的馄饨,皮滑肉鲜,汤料可口,因为在凤翔城里极出名,便特地租了店面伙计照应,比别的馄饨摊热闹许多。阿殷每常下值,若觉饥饿,也会先去那边。
两人到得店中,老伯认得阿殷,忙请他二人到里头安静处坐着,送来两碗馄饨。
阿殷舀汤慢喝,只觉浑身舒泰,“高司马有何吩咐?”
“已经出了都督府,就不必这样叫了。”高元宵看着阿殷,状若随意,笑道:“序齿我比你年长几岁,若是不介意,叫声高大哥如何?”见阿殷没什么反应,便是自嘲而笑,“我知道上回鲁莽唐突,大概配不起这声大哥。”
阿殷停了动作,看着那张端毅的脸,不知是不是近来过于忙碌的缘故,颔下已经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这半年相处,固然有过不愉快,然而一同入山寨剿匪杀敌,一同在都督府当值往来,到底也能养出些同僚的情谊。
况且高元骁除了感情上鲁莽之外,别处却叫人敬佩——
他虽是右卫军统领出身,身上却少有世家子弟的骄矜气,待下虽严苛,却也常关怀。他的身手也很出色,又有情义敢担当,征战时勇猛向前身先士卒,倒着实是个值得敬佩的硬汉子。
阿殷便笑了笑,“那样早的事何必挂怀。高司马既然知道不妥,往后不再鲁莽便是。”
馄饨的香味扑鼻而来,氤氲的热气后面,她笑得坦荡而无罅隙。
高元骁颔首,“今日相邀,是有些话要劝你。铜瓦山上活捉周纲的事我已听说了,虽不知当时情况如何,但周纲凶悍之人,想必很难对付。你的功夫固然出类拔萃,毕竟经验尚浅,贸然对上那般敌手,难免凶险,往后断不可如此——”他搁下碗勺,显然心不在早饭上,“这一趟去北庭,路途艰难,你当真要随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