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他所查,不止是燕京城内,那些人似乎有意要将流言传去南方四府,很多传流言者都是四府来京的商人。
一旦这些事传到四府去,官员必定人心惶惶,圣心将失,于朝廷百害而无一利。
姜涞不可能没有看到这一点。
可他这么做,究竟有什么好处?
“你心底有答案,只是不敢深思,来问我难道是想求个心安?”苏书纯无比珍惜地用绢帕擦拭着琴身,意有所指道,“道衡,自你十岁起便入我门下,可还记得幼时我教你什么?”
谢玉蛰面色微僵,垂下眼睫道,“老师教我的,是事君之道。”
自小苏书纯便悉心教导他,只为有朝一日他能成为皇帝的左膀右臂,为皇帝分忧解劳,日后还要辅佐太子,一生一世做忠心耿耿的天子近臣。
苏书纯满意他的答案,又徐徐道,“人无完人,皇上纵然有千般错处,也终究是天下之主,你我之主,倘若姜涞心存谋逆……”
“他不会。”
谢玉蛰几乎下意识般反驳了苏书纯的话。
堂内倏然安静下来。
半晌,苏书纯叹息一声,收起绢帕,“但愿他不会。”
谢玉蛰神色平静,仿佛只在评论一个与他无关的人,
“姜涞才能不输名臣良将,可他凡事必争高低,不甘居于人下,且性情倨傲、胸怀狭窄,像他这样的人的确难堪大任,迟早会扰乱社稷,祸及百姓。但要说谋反,绝无可能。”
苏书纯眉头微皱,“道衡以为如何?”
谢玉蛰俯身叩拜,坚定开口,“璞玉无华,琢而成器,学生想做琢玉之人。”
见他如此,苏书纯也不好再劝,只得挥了挥手送他离开,“你走吧。”
从皇子所出来,天边晚霞红遍,谢玉蛰怔忡地看了许久,从怀里取出那本姜涞送给他的穷兵论。
世人皆道他聪慧至极,多智近妖。
可有些时候,他也不知自己所做之事,究竟是对还是错。
老师说姜涞谋逆有罪,要他忠心侍奉谢家王朝。
可他的君主为了一己之私置天下人于不顾,河东饿殍枕藉,遍野腐尸,而他独坐高堂,从国库里一只手出一只手进,建了一座奢靡无比的瀑布园子。
为报师恩,忠心这样的君主,一日复一日地为皇帝善后,犹如帮凶。
是对,还是错?
姜涞心存谋反之意,使些阴谋诡计扰乱朝廷,让四府官员与皇帝离心,令朝局不稳,人心动荡。
而他一再为姜涞辩解,认定姜涞不会叛君背主,却不是因为姜涞的确如此,而是因为他也有私心。
这一桩桩,一件件,是对,还是错?
即便是老师也给不了他答案。
*
回到姜家,谢玉蛰亲自下厨熬了一碗银丝燕窝乳,这是师娘教给他的手艺,他很少下厨,也不知做得好不好。
他想再亲近姜涞一些,至少要让姜涞听得进他的话,少一些防备,多一点信任。
然而刚熬好燕窝乳,谢玉蛰便在自己的房内见到了面色冷沉的姜涞。
“世子?”
不知怎的,谢玉蛰心口凉了几分,总感觉姜涞主动来找他必定没什么好事,他试探着把碗“你来得正好,我刚熬了一碗银丝燕窝乳给你,尝尝?”
事实上,姜涞找他还真没什么好事。
今早传闻传到皇上耳朵里,是姜涞亲自安排的人,出不了差错,果不其然谢玉蛰被专门叫去了养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