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皇帝困倦的双眼瞬间睁开几分,直勾勾地盯着姜涞那张脸,不可置信地道,“姜涞?”
他扭头看向旁边的太监,两人皆是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姜涞干脆跪在地上,缓慢开口,“微臣姜涞有负皇恩,未能完成圣上对微臣的期许。”
皇上眯了眯眼,借着宫灯把他的脸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个遍,倒抽了口冷气,“谢玉蛰说你被洪水卷走,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涞早就备好了说辞,面不改色地解释,“微臣不敢欺瞒圣上。微臣与谢大人在河东府遭贼人张师鸣暗算,贼人拆除大坝,放出洪水,微臣不慎被洪水卷走,重伤失忆。后经河东府好心乡民搭救,前日才恢复记忆,便立刻赶回京城告罪。”
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听罢,皇帝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好半晌才道,“爱卿何罪之有,张师鸣现已被关入大牢,只是牵连众多,案子没查清,尚未定罪。”
姜涞恭敬递上奏折,“皇上,这是微臣在河东所见所闻,河东百姓受贼人所累,苦不堪言,望皇上准许微臣将功补过,查清此案。”
太监立刻伸手接过,递给皇帝,皇帝果真只是随意扫了几眼,便淡淡道,“朕知道了,就准你与谢玉蛰一同彻查此案。”
姜涞应声下来,顿了顿,陡然反应过来皇帝说了什么。
和谢玉蛰一起查案?
怎么这人阴魂不散的。
“皇上,臣还有一事请奏。”姜涞忍无可忍,扬声道,“微臣从河东一路风尘仆仆归京,却发现自家府邸已成谢宅。微臣想,天子脚下,青天白日,岂有如此强占人宅的道理?”
话音落下,满朝文武大臣居然没有一个人如姜涞预料中吃惊,反倒面带诡异的笑容,就连皇帝也哈哈大笑。
什么鬼,窝被人端了,很好笑吗?
“姜爱卿,你有所不知,你被洪水卷走之后三个月,发生了不少事。”皇帝眼中划过一丝揶揄,低声道,“谢爱卿听到你活着这个消息必定很高兴,他前些日子才请旨要娶你牌位为妻,死后合棺而眠,情深似海,朕已经下旨。”
咔嚓一声。
姜涞险些捏坏手心的奏折,头顶好像当头劈下一道惊雷,从头到脚给他劈了个焦黑。
他恍惚了瞬,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见他这副怔愣模样,皇帝还以为他是大喜过望,笑着道,“谢爱卿说,你与他情谊深重,他想自请求娶你的牌位,永不纳妾生子,甘愿一生为你诵经祈祷、往生极乐。”
姜涞:……
不是,有病吧他?!
*
提刑司青明殿。
皋陶神像前燃着一炷旃檀香,有关四府贪污的案卷铺满大殿,绢纸与麻纸写就的讼状几乎将整座殿堆积地无从落脚。
谢玉蛰席地而坐,在数不胜数地讼状中仔细寻找,门外小厮手心端着碗凉汤,刚要踏步而入,便被谢玉蛰肃声喝止,“都不许进来。”
小厮连忙退出半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颇为纠结地道,“大人,今天太热了,您多少喝点。”
殿内只有书卷翻页的沙沙声,无人回应。
窗外鸟叫虫鸣,酷暑刚过,秋日未凉,竟还有这样热燥的天气。
额头沁着一层薄汗,谢玉蛰分外不耐地扯了扯襟口,顾不得擦汗,继续全神贯注地翻找着。
门外突然又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谢玉蛰头也不抬,冷声道,“我说过,谁也不许再来扰我,都出去!”
眸光落在其中一页讼状上,谢玉蛰眼底微有了些许亮光,他方要摘出那片讼状,手背却倏忽被一只墨色的足靴踩住。
谢玉蛰稍许吃痛,眉宇轻蹙,顺着那不知死活的足靴向上看去,对上了一双冷冽倨傲的眼。
“谢大人,别来无恙。”
意味深长的音调里,隐约能察觉到一丝诡异难言的怒意。
手背上那只足靴力道忽重,谢玉蛰额头禁不住滑下了一滴汗,可此刻他竟感受不到任何痛楚似的,只怔怔地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
会痛,不是幻觉。
姜涞冷嗤一声,居高而下地俯视着谢玉蛰,收回了脚,“谢大人,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