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我没有!”殷焕抬手指着佘氏的鼻子,从胳膊到周身都在不住颤抖着,大汗淋漓得仿佛从水里捞起来似的。佘氏一手紧紧地捏着手里那本《六祖坛经》,脸色因为激动而潮红,气息急促地说道:“扬州徐氏医堂,你毒害老爷子的‘药膳’单子就是从那里求来的,一共两张。”“你就是想要害死公公和婆母,然后独占这家业。”说着,佘氏望向上首的殷家二老,高昂的气势又弱了下去,多少愧对二老,嗫嚅道:“他说了,只要海船一回来,他做的那些事……就瞒不过去了。”“他说,公公死在……来京城的路上,可以当作一路长途劳累,导致中风。”“他说,婆母死在灵堂上,可以视为……为夫殉葬,悲痛至极,贞洁无双。”这番话佘氏说得断断续续,既觉得羞愧,又感到恐惧。当她与殷焕站在同一边时,殷焕做的那些事,她可以缩着脖子躲在龟壳里,可现在,当她站在殷焕的对立面,在大庭广众下把这些阴私说出口时,就感觉一阵深深的后怕。殷焕太可怕了,今日他可以害死二老,来日他就可以像梦中般害死自己与一双儿女。那个梦一定是上天神佛在警示她。佘氏再次抬手指向了殷焕,嘶哑着声音道:“殷焕,这些都是你亲口说的!”“胡说,你在胡说!”殷焕的脸色青青紫紫地变化不已,干巴巴地一味否认,“我问心无愧!”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即便是太医,也瞧不出老爷子哪里不对的。自己只要熬到族长他们来了,就可以坚称是老爷子逼迫佘氏诬赖自己。“大爷,你的右臂还痛吗?”少女慢慢悠悠的声音倏然响起,娇中带着几分柔,清脆而又婉转,与殷焕夫妇的歇斯底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殷焕下意识地摸了摸包扎过的右臂,转头看向了萧燕飞。少女|优雅地从圈椅上站了起来,纤长浓密的睫毛下,那双清亮有神的乌眸定定地望了过来,嗓音略略压低:“那一晚,闷雷阵阵。”闷雷?殷焕怔了怔。他不由想起了几天前的那个夜晚,夜雨很大,天际闷雷不断,他在书房中伏案……殷焕咽了咽口水,就这么看着萧燕飞一步步地向自己走来,她的语速依然平和:“突然间门,一道巨大的闪电从夜空落下,那么闪亮,那么刺眼,就对着你的方向劈了过来,跟着——”“轰!”萧燕飞轻轻地随手击掌,惊得殷焕不禁打了个哆嗦。“闪电劈在了书房的屋顶上,半个屋顶瞬间门都塌了……”随着萧燕飞的娓娓道来,那可怕的一幕在殷焕的脑海中再次袭来。他惊惧地抿紧了唇,瞳孔几乎缩成了一点,直裰里的两腿抖如筛糠。当时,半个屋顶都塌了,高高的书柜整个朝他倾倒过来,与那些残瓦断砖一起朝他砸来,他差点以为他要没命了。幸好他命大,只是右臂被书柜压得骨折……殷焕摸了摸右臂上包扎着一层层绷带的部位,那里一阵阵的锐痛,痛的直入骨髓。“大爷,你认我外祖父为嗣父,那是跪过祠堂,天地为证,祖宗认可的。”“弑父大罪,天打雷劈。”从头到尾,萧燕飞的语气都是轻轻柔柔的,却有种令人信服的震慑力。殷焕的眼神愈发惶惶,双腿像被浇铸在地上般,一动也动弹不得,只觉得少女那乌黑的眸子宛如一潭波澜不兴的寒水冷彻人的心肺。他的胃不由紧缩了起来,感到了一种绝望的窒息感,一个反驳的字眼也说不出来了。周围的空气沉闷得似乎在挤压着他的心肺。看吧。作贼是会心虚的。萧燕飞微微一笑,璀璨的阳光下,那清丽的小脸上似晕着一层淡淡的金粉,巧笑倩兮,带着一种芳华少女独有的慧黠灵动。殷湛不由会心一笑。他的外孙女唬人还真是有一套,像他!殷湛忍不住与身旁的老妻交换了一个眼神,用炫耀的眼神说,看,我外孙女!殷太太失笑,笑得眼眸眯起,愉悦的笑意荡漾在脸上。“啪!”一阵响亮的掌掴声突然响起,殷氏不知何时冲到了殷焕跟前,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这一掌几乎用尽了殷氏全身的力气,直打得殷焕的身子踉跄地歪向了一边,跌跌撞撞地摔坐在地。看着这一幕,坐在圈椅上的佘氏往后缩了缩,又缩了缩,这会儿,她一句话也不敢说,仿佛像抓着一根救命稻似的,捏着手里的那本佛经不撒手了。而殷氏犹不解恨,死死地盯着殷焕,眸子里怒意如火,似要灼烧眼前的一切。那一天,她匆匆赶到临青城时,爹爹已经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她握着爹爹的手,彻夜守在他榻边,反复地唤着爹爹,可是爹爹一点反应也没有。当时,她从京城请去的大夫以及临青城的大夫都暗示她可以开始准备操办丧事,她差点就以为爹爹再也醒不来了。要不是顾非池带着药快马加鞭地从京城赶到了临青城,而她咬牙决定冒险一试,爹爹也许真的就……还有娘亲。若是爹爹真的“病逝”,那时候,她悲痛欲绝,神伤之下,无暇顾及一些细节,说不定真的会让殷焕这狼子野心的阴险小人找到机会再对娘亲下手。只是想想,殷氏的心就像是被一把刀子反复绞动般,一阵锐痛,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殷焕,他该死!殷氏的眸中一片血红。瘫坐在地的殷焕惊惧地缩了下身子,留有一枚清晰掌印的左脸颊迅速地肿了起来,鬓发凌乱,整个人惊魂未定,狼狈不堪。他深吸了两口气,支支吾吾地试图解释:“大姐,你听我说……”“啪!”殷氏根本不想听殷焕废话,神情冰冷地扬起手,对着殷焕的右脸又重重地甩了一巴掌。这一掌比前一下还要响亮,直打得殷焕嘴角流血,身子再次狼狈地歪倒在地。殷氏再也不理会殷焕,直扑向了殷湛,跪在了他跟前,牙根紧咬,气息急促。“爹爹,”殷氏哽咽地唤道,泪流不止,激动得脖颈中青筋隐现,一手握住了老父苍老如松枝的手,“我不该远嫁的!”家里只有她一个独女,从小,她都会听到有人叹息的声音飘入耳中:“哎,可惜了,殷老爷这偌大的家产都要便宜别人了。”“殷老爷怎么就不纳个小妾,生个儿子呢。”再等殷氏年纪渐大,这些议论声就变成了:“她她她,就是殷老爷的独女,只要娶了她,那日后就能吃绝户了。”“好男人谁会上门给人当倒插门,还不都是为了吃绝户!”“……”别人越是这么说,她越是努力,她不想输给任何男人,她想让旁人羡慕爹爹有她也不比有儿子差。当年侯府来家里提亲,她不愿,咬牙不从,后来家里的生意受损,可即便如此,双亲也不从。谁想,之后意外接踵而来。一日爹爹出门,被楼上掉下的花盆砸到肩膀,然后爹爹差点被一辆马车撞到,为此还崴了脚……爹爹连续几天都有祸事,小则蹭破点皮,大则流血骨折。殷氏怕了,只能应下了亲事。而她错了!若是她没有远嫁京城,爹娘也不至于过继殷焕这么一个人面兽心的玩意儿,差点就没了性命……看着女儿这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老爷子心疼极了,从老妻的手里接过一方帕子,给女儿拭去脸上的泪水,慈爱地说道:“没事,阿婉,不怕。”“爹爹在这里。”他微微一笑,温和的神情与声音就跟殷氏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她小时候,爹爹也是这样安慰她,给她擦眼泪。那时候的爹爹就像一座巍峨的大山般守护着她,而现在,他老了。殷氏忍不住又迁怒起自己来,闭了闭眼,任由泪水淌落,悔不当初地颤声道:“要是十六年前的那天,我没有出门,就好了……”那一日,她要是不出门,就不会“落水”,更不会“被人救”了。殷湛失笑,又摸了摸女儿的发顶,就像从前那样,叹道:“阿婉,哪有千日防贼的。”他们家既然已经被惦记上了,那么再防也是没用的,哪怕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总会被有心人找到机会的。殷太太走了过来,把跪地的殷氏扶了起来,在她鼻头轻轻勾了下,戏谑道:“你啊,都是当娘的人了,你再哭,燕飞可要笑话你了。”殷氏慢慢地转头去看萧燕飞,隔着眼里那朦胧的雾气,看着一丈外的萧燕飞朝她款款走来,弯着眉眼笑,娇美如花。“娘。”萧燕飞温柔地抚了抚殷氏的背,又帮她整理了一下刚刚弄乱的衣裙,嫣然一笑。那笑容似在说,她在呢。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笑容犹如拨开阴霾的晨曦,直照进了殷氏晦暗的心中,让她感觉眼前一下子亮了起来。只是看着这孩子,殷氏就觉得勇气倍增。是啊,连燕飞都没有怨天尤人,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输给燕飞呢。燕飞长成了自己所能想象得最好的样子!燕飞可以,自己也可以。殷氏看着萧燕飞,含着泪光笑了,心中的压抑也缓解了些许。她现在不是孤身一人,她有爹爹娘亲,有燕飞,还有烨哥儿呢。一切都会好的!殷氏紧紧地握住了萧燕飞的手,腰板又挺得笔直,眼神也变得坚毅起来。“殷焕。”殷湛看向殷焕时,眼神突转锐利,尖锐地划过殷焕的脸。
只这一声,就吓得跪坐在地的殷焕差点没跳起来,他把额头抵在了地上,跪地求饶:“我不敢了,我以后不敢了!”他吓得浑身瑟瑟发抖,袍裾下方渐渐地渗出一滩可疑的水渍,一股古怪的骚臭味弥漫在空气中……殷湛冷眼看着殷焕不断地磕头,一言不发。此时此刻,他的沉默就是一种无声的压力。殷焕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四肢冰凉,只觉如芒在背,心脏像是龟裂出了无数道裂纹般,整个人从内到外都临近崩溃的边缘,继续求饶:“父亲,我错了!”“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咚咚”的磕头声中,一个粗使婆子从外头匆匆而来,直走到了堂屋外的廊下,与守在廊下的大丫鬟低语了几句。大丫鬟神情一肃,转身走进了堂屋,从殷焕的身边经过时,嫌弃地皱了皱鼻子。“老爷,太太,”大丫鬟屈膝行礼,笑着对着老爷子禀道,“卫国公世子来了。”一句话令堂屋的气氛刹那间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顾非池来了?!殷家二老与殷氏三人含笑交换了一个眼神。殷氏用帕子又擦了擦眼角,柔声对萧燕飞道:“燕儿,你去招呼一下顾世子吧。”萧燕飞落落大方地对着几个长辈福了福,就往外走。跪在地上的殷焕眼神游移不定,眼珠子转了又转,最后狠狠地咬了咬牙根,仰起头:“父亲,母亲,把我送官吧。”他的额头磕得青紫,两边脸颊都留着清晰的掌印,两眼直直地望着二老。乍一看,一副诚心认罪伏法的样子。刚走到他身边的萧燕飞朝他瞥了一眼,敏锐地捕捉到他一侧的唇角撇了撇。萧燕飞略一顿足,若有所思,这个表情代表讥笑或者得意。咦?莫非送官对他反而更好?萧燕飞凝神想了想,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大景律》,似乎是有点明白外祖父为何迟疑了。殷焕意图弑父,就算老爷子没死,那也是“恶逆”,属十恶不赦之罪,有罪的不仅仅是殷焕一人,还会连累族中子弟,三代不得科举。殷焕这是笃定了,族里为了子侄们的前程,会为他做主,让老爷子忍下这口气吧?!在这古代,宗族的权威是不容小觑的。萧燕飞微微眯了眯眼,漆黑的眼珠闪着狡黠的微光,若无其事地向着缩在一旁的佘氏走了两步。她温温柔柔地笑了笑,安慰道:“舅母,您别急,谁对谁错,外祖父是知晓的,只是……可惜了皓表弟了。”“皓表弟的前程怕是会被影响。”想要攻破一个人的心理防线,就要从她最在意的人或者物的着手。在佘氏的心中,最重要的人早就不是这个与她离了心的丈夫,而是她的儿子。古时讲究“母以子为贵”,唯有儿子好,佘氏才能过得好。“我的皓哥儿。”佘氏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心疼地唤着儿子的小名,眼圈又开始发红。她的儿子怎么就这么命苦,偏有这么个爹!萧燕飞从袖中摸出一方干净的水绿色帕子,亲手给佘氏擦了擦眼角以及脸上糊了的胭脂,那么温柔,那么体贴。“不过,表弟年纪还小呢,将来总会有法子的,到时候,我们再托人想想法子,也就成了。舅母且宽心。”萧燕飞又安抚了一句。宽心?佘氏怎么可能宽得了心呢,胸膛剧烈起伏着,阴狠的目光猛地射向了殷焕,像是要吃了他似的。殷焕若是被送官,定下了弑父大罪,那她的皓哥儿怎么办?他这辈子的前程怕是都要毁了,甚至不会有哪家好姑娘愿意嫁给他!!殷焕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萧燕飞三言两语地用几句瞎话哄住了佘氏,眼睛瞪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他心头像是劈过一道雷似的,心头雪亮,恍然大悟——“是你!原来是你!”殷焕咬牙切齿地瞪着萧燕飞,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眸子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下身传来的湿意更是让他羞恼交加。他就说,以佘氏这胆小如鼠的性子怎么敢出卖他,原来是这个小贱人在背后撺掇!萧燕飞轻飘飘地斜了殷焕一眼,甚至懒得再和他说一句话。她将手里那方帕子温柔地塞到了佘氏的手里,又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舅母,皓哥儿还有我们呢。”说完,她才继续往堂屋外走去。殷焕捶胸捣足地骂道:“佘氏,你个蠢妇,你被人当枪使了!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败家娘们!!”在他的怒骂声中,佘氏的眼神愈来愈冷。她一咬牙,抓着萧燕飞给的那方水绿色帕子冲到了殷焕的身边,“扑通”一声跪在了青石砖地面上。“父亲!”佘氏郑重地对着殷湛磕了下头,哀求道,“别送官。”她不能让殷焕这种狼心狗肺之人连累了她的宝贝儿子!佘氏转头恶狠狠地看着鼻青脸肿的殷焕。为母则强。她想过了,只要把殷焕拿来药老爷子的那“药膳”,熬得浓浓的一碗给他灌下去。大不了她伺候他一辈子。怎么也不能让他毁了自己儿子的前程!!反正那药也是他自己“求”回来的。听着这对夫妻狗咬狗地叫骂不休,萧燕飞的唇角微不可见地翘了翘,信步从他们身边走过,走出了堂屋。下午的阳光灿烂明亮,上头茂盛的梧桐树冠伸展着枝叶遮蔽住烈日,庭院里静悄悄的。萧燕飞迎着夏日的暖风,闲庭自若地往前走着,只听后方堂屋隐隐约约地传来殷焕声嘶力竭的嘶吼声:“你这毒妇,我早该休了你的……”萧燕飞没有驻足,也没有回头,只随手把一缕吹乱的鬓发捋到了耳后。她心知肚明,佘氏会对殷焕做些什么。挪用那五十万两海贸银子的事兴许与佘氏与关,可是殷焕给老爷子下毒,佘氏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她装聋作哑,不阻拦殷焕,也不告诉二老,十有八九她还暗自期待过。要是老爷子和老太太性命不保,那么佘氏,会是这件凶案的既得利益者。佘氏并不无辜。“姑娘,这边走。”粗使婆子走在前面给萧燕飞领路,带着她向右拐了个弯。萧燕飞突地驻足,望着前方游廊的梁柱上一只以金漆勾勒而成的鸾鸟,目光凝固在那展翅欲飞的鸾鸟上。殷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江南,殷焕夫妇只在当年刚刚过继时来过京城一趟认亲,萧鸾飞也只在小时候去过江南殷家一次。她怎么知道殷焕挪用海贸银子的细节?甚至……萧鸾飞是不是连殷焕会对殷家二老下杀手都知道?当这个念头浮现在萧燕飞心头时,她眼睫一颤,下意识地以手指卷了卷垂在胸前的大红丝绦。上方一阵嘹亮的鹰啼声唤醒了萧燕飞,她直觉地循声望向天空中翱翔的白鹰,雄鹰展翅滑翔,落在了一座八角凉亭的亭顶。亭子里,一身大红直裰的顾非池就坐在一张石桌后,乌黑的眼眸透过那半边面具遥遥地望着自己,薄唇勾出一道清浅的弧度。璀璨的阳光洒在亭子旁的池塘上,水面泛起丝丝金光,倒映在青年的瞳孔中,让他的目光平添一丝暖意。萧燕飞一下子就把萧鸾飞抛诸脑后,步履轻盈地朝他走了过去。一看到顾非池,她就忍俊不禁地露出一对梨涡,笑眯眯地说道:“顾非池,下回再帮我扎个鹰纸鸢吧。”那个蝴蝶纸鸢还是他帮她扎的,他扎纸鸢的手艺可比她要高明多了,她花了几个时辰才削好竹条,他一接手,半个多时辰就把蝴蝶纸鸢给扎好了。也只有纸鸢上的那个蝴蝶图案是萧燕飞自己画的。他扎得纸鸢飞得可真高啊!萧燕飞愉快地笑(),那对梨涡似是盛了蜜般?()?『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笑得要多甜有多甜。顾非池面具后的眼尾挑起个小小的弧度,笑着颔首道:“好,等我从幽州回来就给你扎。”他一手支起脸,微仰着头,凝视着站在亭子口的萧燕飞,墨玉般的狐狸眼如澄净的湖面般倒映着少女的影子。幽州?萧燕飞一愣,抿了下樱唇,突然就意识到顾非池今天是特意来辞行的。“什么时候启程?”她在顾非池的身边坐了下来,很自然地接过了他给她斟的一杯花茶。“今晚。”顾非池道。他也没卖关子,把刚才皇帝接到幽州的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又宣他进宫的事大致说了。顾非池不会替承恩公柳汌隐瞒什么,也不觉得这幽州这军报是什么不能告人的机密,直接把柳汌如今被白巾军困于尚古城的事全都说了。最后,顾非池淡淡道:“皇上让我带三千天府军驰援尚古城,助承恩公剿匪。”天府军是卫国公府的亲军,每一个都身经百战,是从西北战场的尸山血海里厮杀出来的,自是精锐中的精锐。“这都行啊!”萧燕飞听得是瞠目结舌,一万神枢营将士加上幽州卫竟然打不过三千乌合之众的流匪,承恩公这是白白给流匪送人头吗?!“的确,”顾非池低低一笑,唇角一挑,有意放慢了语速,“这都行。”他虽面带微笑,可那漆黑的瞳仁中隐约有血色涌动,闪现一种久经战场的杀伐之气。停在亭子顶部的白鹰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低鸣了一声,抖了抖羽翅。萧燕飞也以手支起脸,轻轻地问了一句:“那武安侯呢?”哪怕是原主的亲生父亲,对于武安侯萧衍,萧燕飞也实在喊不出“父亲”这两个字。顿了一下,萧燕飞语气平缓地接着道:“他……好不好?”清脆的嗓音微压,尾音上扬,语气显得意味深长。她目光期待地凝视着顾非池,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