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安嘴唇翕动不已。虽然他早就有意对着皇后与大皇子示好,给将来留一条后路,可是,他没打算现在就跟着大皇子啊。他现在是正四品的御前总管,是宫中内宦节完整章节』()众人沉醉在这优美的琴音中,水榭内的气氛也随之变得舒缓惬意。清越的琴声从春季、夏季、秋季一路走到了冬季,最后又回归春季,万物复苏,生机勃勃。一曲罢。琴声止,众人却觉得他们的心弦似乎随着琴声持续震荡着。余音绕耳,犹有余韵。柳朝云自得地收了手,唇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这等好琴果然只有她配拥有,要是落了宁舒的手,那就是好琴蒙尘!柳朝云眉眼含笑地去看宁舒郡主,难掩自得之色。结果,宁舒郡主根本看也没看她,正和萧燕飞头碰头说悄悄话,萧燕飞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糕点。柳朝云只是一个愣神,就听前方的皇帝连连抚掌,赞道:“好!”皇帝满意地看着柳朝云。柳朝云论样貌,论人品,都不错,想必卫国公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的。更重要的是,柳朝云是皇后的亲侄女。“向阑,”皇帝看向另一边的顾非池,意味深长地问道,“你觉得朝云这一曲弹得如何?顾非池的指节漫不经心地在茶几上叩动了两下,语声淡淡地说道:“回皇上,臣不懂琴。”刹那的沉寂后,皇帝朗声一笑:“向阑谦虚了,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自周朝起,君子六艺便是勋贵王室的男子必学的技艺,顾非池可是堂堂卫国公世子,在卫国公的精心教养下长大,他怎么可能不懂乐呢!顾非池气定神闲地说又道:“祖父曾言,顾家孩儿只需能上马,能提枪,能读兵书便可。”顿了顿后,他语调放缓,又补了一句:“姑母也不懂琴。”他说的姑母是先皇后顾明镜。顾非池不近不远地迎视着皇帝的目光。“……”坐在主位上的皇帝表情有一瞬僵在了那里,瞳孔翕动。顾明镜。这个名字在皇帝的心头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伴着一道英姿勃勃、明艳照人的倩影。顾明镜能提枪,能领兵,还有一手百步穿杨的好箭法,曾以一介女流之身率领几万大军亲上战场,于两百步外一箭射杀了敌军主帅,令得敌方军心溃散,溃不成军。可是,对于女子所应该会的琴棋书画,却不甚精通,连首曲子也弹不全,更别说女红。这样一个女子,粗鲁、骄横、霸道……一点也没有一个女子该有的温雅娴静。水榭内静了一静。“顾明镜”这个名字不仅是皇帝心头的一根刺,更是深埋在柳皇后心头拔不掉的一根刺。柳皇后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心里很是不痛快。
顾明镜是皇帝的元配,哪怕她今天()已经是堂堂皇后之尊,也只是继后,顾明镜也依然压在她的头顶,甚至于,将来皇帝驾崩,与皇帝合葬的人也会是元后顾明镜。顾明镜就是成了鬼,也依然横在自己与皇帝之间,阴魂不散!皇帝很快回过神来,见柳皇后神情不佳,一手温柔地拍了拍皇后的手背,中指更是在她指缝间缱绻地摩挲了一下,安抚着她的情绪。柳皇后的唇角终于又弯了起来,妩媚地斜了皇帝一眼,柔情似水。美人如玉,看得皇帝心头一荡。顾明镜太傲了,仗着卫国公府以及从前的那点子战功,事事都要争个对错,盛气凌人,不似他的莲儿,小意温柔,体贴备至。水榭中其他人的目光在帝后与顾非池之间扫视着,几乎都遗忘了坐在中间琴案后的柳朝云。原本热闹的气氛这会儿又有些僵了。连隔壁天一水榭的众人也能感觉到皇帝这边的氛围不太对,大部分人都噤了声。宁舒郡主凑在萧燕飞耳边与她咬耳朵:“我从前听母妃提起过,先皇后长得可好看了,还能干,她十六岁时跟着老国公爷在西北的时候,一次老国公爷率兵出征,西戎人突袭围城,当时是先皇后带着满城老弱妇孺,硬生生地把人给打了回去。”“还有一次,老国公在战场上受了伤,是先皇后亲自带兵与敌军作战。”哇!萧燕飞露出惊叹的表情,心中赞叹不已:那位先皇后原来这么厉害啊,不愧是将门虎女!也不知她生前是怎样的惊鸿绝艳!“我们正是生不逢时啊,无缘一睹先皇后的风采。”宁舒郡主唏嘘惋惜的声音钻入萧燕飞的耳中。萧燕飞忍不住去打量皇帝身边的柳皇后,三十五六的女子柔美婉约,楚楚动人,如那依水而生的莲。柳皇后很美,这种美,柔弱温婉,与传闻中英姿飒爽的先皇后截然不同。萧燕飞正胡思乱想着,就听皇帝又道:“向阑,你已经弱冠了,朕给你赐婚可好?”此言一出,两边的水榭都听得一清二楚。气氛再次发生了些许变化,不少人手中的茶杯都停顿在了半空中,像是时间被人施法停住似的。“哇!”宁舒郡主小嘴微张,眼睛圆睁,表情是言辞难以形容的微妙。她用下巴顶了顶顾非池的方向,贴着萧燕飞的耳朵继续与她说悄悄话:“顾非池这人脾气坏,京城中根本就没有姑娘乐意嫁给他。”“而且,长得也不好看!”“他十三岁时在战场上毁了容,面具下头有好长的一条刀疤,就根那赤红的蜈蚣似的吓人得很。”“燕燕,我告诉你,找夫婿就要找个好看的,”宁舒双手合十,一脸憧憬地说着,“否则,这夫妻日日夜夜相对,若找个丑的,岂不是吃不好、睡不香?”不好看吗?萧燕飞的脑海中不由浮现顾非池那张俊美如画的面庞,轮廓深邃,面如冠玉,如黑曜石的瞳孔流光四溢。萧燕飞认真道:“长得挺好看的。”顾非池这般绝艳的姿容还叫丑的话,那这世上可就没有美人了!宁舒郡主:“……”宁舒惊呆了,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欲言又止。手帕交的审美有问题,可怎么办?!萧燕飞小脸一歪,遥遥看着隔壁水榭中的顾非池,不过……“也挺可怜的。”连婚姻大事都被当作利益给惦记上的感觉,还真是很不舒服。萧燕飞对着顾非池投以同情的眼神,感觉顾非池似乎往她这边望了一眼,两人的目光有霎那间的交集。顾非池薄唇微启,淡淡地对着皇帝说道:“臣不急。”玄色面具后的那双狐狸眼幽深不见底,即便在面对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依然是不卑不亢,闲庭自若……或者说,有恃无恐。两人的态度都很平静,却令人感觉到空气中隐隐有火花闪现。皇帝又道:“向阑,婚姻乃人生大事,你怎么能不急?”顾非池放下了手里的酒杯,语声清冷:“臣瞧不上。”皇帝微微变了脸色,神色一冷。顾非池的这句“瞧不上”,乍一听似是在说,没有合适的人选。但其实分明是在说,皇帝挑的,他瞧不上。简直无目君上!场面一时之间有些沉寂。话说到这个地步,柳皇后也看明白了。皇帝就是想把自家侄女许给顾非池。她的侄女是承恩公府的嫡长女,端庄优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顾非池这种性情乖戾、弑杀好战之人,早晚都是要满门尽诛的命,哪里配得上她的侄女!这顾家人啊,一个两个还都心高气傲得很!柳皇后不想对着皇帝发脾气,就把矛头对准了顾非池,温和地说道:“顾世子,卫国公年纪也大了,本宫听说他近来身子不适。”“顾家向来子嗣不丰,这诺大的国公府,这一辈也就你一个儿郎。”“你这些年四处征战,辗转沙场,也是不易,可总得为顾家留个后,别像是谢家那般,子嗣断绝,再无承继香火之人!”皇后这番话让在场的有些人心里一跳,暗暗地面面相看。什么叫留个后?!顾非池也就刚及弱冠,才二十的人,皇后这话说的,似是他早晚会战死沙场,而国公府会后继无人,在他这一辈断了香火似的。皇帝也觉得皇后这话不妥,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没有说什么。心里幽幽叹息:莲儿素来没什么心眼,只是因着顾明镜,这些年来,一直对卫国公府梗了一根刺。也是卫国公府太过蛮横了……“啪!”顾非池将手里的白瓷杯放在茶几上,发出一声脆响,也衬得他的声音愈显清冷:“子嗣再旺,该绝后还是得绝后。”“听闻柳家二郎,四郎,五郞,接连重病,怕是难治。”“真就是可惜了。”寥寥数语宛如一刀子一刀子狠狠地扎在了柳皇后的心口。柳家人虽子嗣颇丰,却多是体弱多病,这是皇后心头的痛。“顾非池,放肆!”皇帝心疼皇后,勃然大怒,脸色瞬间难看至极。顾非池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迎上皇帝暴怒的眼眸:“皇上,承恩公怯战逃跑,乃是逃兵,该如何处置?”“谢家通敌,满门皆诛。那柳家呢?”承恩公至今借病躲在公府,柳家满门都不曾因他之罪而受到牵连,日子照样过得奢靡惬意。顾非池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尖锐无比,把那层盖在帝后身上的遮羞布狠狠地撕开,让其下的脓血暴露于众人眼前。“……”柳皇后脸色发白,樱唇剧烈地颤抖着,眼睛里又含满了泪水。顾非池这是什么意思,还想逼皇帝将柳家满门抄斩不成?!柳朝云僵着身子坐在那里,只觉得周围众人或轻蔑或狐疑的目光全都投向了她与大哥,面皮火辣辣得疼,不由朝不远处的承恩公世子看了一眼,承恩公世子面沉如水,脸色比柳皇后还要难看。顾非池说的承恩公就是他们兄妹的父亲柳川。周围静得可怕,落针可闻。连萧燕飞也不自觉得屏息,小小声地问宁舒郡主道:“柳家是什么事?”宁舒郡主是个百事通,样样都知道,贴着萧燕飞的额头小小声地答道:“皇后一直想提携柳家,来取代卫国公府和谢家在军中的地位。”“皇后的长兄柳川奉旨去北境镇守兰山城,结果不敌敌军,竟然弃满城百姓于不顾,大开城门逃了。他自己逃回了京城,可怜兰山城满城百姓死于敌手。”“可直到现在,皇上都迟迟没有处置此事,不表态,不作为……”宁舒郡主唏嘘地摇了摇头。去岁末,柳川弃城而逃的消息传到京城时,在朝中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群臣上奏请皇帝严惩柳家,以儆效尤,可皇帝拂袖而去,为此连着一个月没开早朝……关于柳家的处置至今都还压着,悬而未决。环视周围骚动的众人,承恩公世子气得脸都青了,青了白,白了红,浑身抖如筛糠。顾非池冷笑着又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柳家,来祭奠兰山城满城怨魂?”“顾、非、池!”承恩公世子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抬手直向了顾非池,两眼冒火,“你血口喷人!”“分明是谢以默和谢无端父子贪生怕死,被北狄人吓破了胆,才会依附了北狄,叛国谋逆,谢家犯的是足以诛九族,遗臭万年的大罪,谢家人理该挫骨扬灰。”“你如今还想颠倒黑白地给谢家翻案不成!!”顾非池斜眼朝承恩公世子冷睨了一眼,清清淡淡。黑色的面具映衬下,那双眼睛深邃冰冷宛如一把寒光四溢的冰剑,散发出幽幽的寒气。只这一眼,就让承恩公世子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头凶兽盯上了似的,他毫不怀疑,只要他敢再说一个字,这头凶兽就会伸出尖锐的爪子,令他血溅当场。承恩公世子心里咯噔一下,双腿一软,踉跄地跪坐在地,狼狈得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顾非池轻笑了一声:“呵,贪生怕死?”“顾非池!”皇帝右掌重重地拍案,额角的青筋根根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