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信其实明白他的一番苦心,知道他是想回报自己,只是做法有些偏激,如今事情已经酿成,他们也没有再吵架的必要,于是道:“好了,今天是来谈正事的,不许再吵架,嗯,越成的母亲去世了,你不能不让人家下葬,我们西越国有回乡服丧的的习俗,到时候你想怎么办?”
越绪天想了想,“越成已经不能为我所用了,放虎归山还不如除去后患,虽然太医说他残废了,但也并不十分可信……要不,朕就准许他母亲按照未出嫁的公主规格安葬在先帝的弘陵,等到丧礼结束,派人秘密杀了他好了。唔……你干什么……”
紧接着龙袍散落了一地,久别的两人滚作一团。
将军府的老夫人是在昨夜子时过世的,她死在一个静悄悄的夜中,值班丫鬟晚上来换灯油的时候发现不对劲儿,伸手一探才发现老夫人没了气,当时被吓得大喊了一声,就惊动了全府。
越成和容青当时都已经睡下了,听到老夫人过世的消息几乎是飞奔了过去,还好当时天黑又事发突然,府上特别乱,没有人注意到越成的腿脚已经恢复得这么好了。
老夫人年纪大了,近些日子身体不算好,但大家总以为能拖上一拖,再活几年没问题的。
谁知道这一晚上悄无声息地就断了气,临死前都没和儿子说上几句贴心话,让府上众人都多少有些意外。
越成脸色苍白地跪在母亲的床前磕了三个长头,才颤抖着手给母亲净身换衣裳。
府上的人不能随意出门,很多东西都是拜托门口的禁卫军连夜去买的,到了早上才仓促准备出了一个简易的灵堂。
越成亲手给母亲换上寿衣,白色的衬衣衬裤,黑色的棉衣棉裤,再加上黑色的长袍,全套的寿衣不能有扣子,只能用带子,意为“带子”来保佑香火继承。他的手还没有完全恢复,行动很僵硬,系完了全身的带子之后额头布满了汗珠,又抖着手给母亲穿上蓝色的布鞋,口中含上玉贝。
做完了这些之后他不仅手脚抖,连全身都跟着抖了起来。
容青扶着他进了里屋两个人都换了一身素服,披散了头发,接下来要守灵三天,不能进食,他有点担心越成手脚的伤,会增加额外的负担。
一切来得太突然,最受不了的就是越成,虽然当初是母亲强逼他留在西越,但是多年的养育之恩是不能忘却的,对于母亲来说他不是个好儿子,甚至还没来记得把溯儿抱来给母亲看看……
容青知道他有自责,轻轻搂住他的肩膀以给他支撑,“你不能站太久,脚会疼,我先扶你到外面……”
“谢谢你了,阿青。”越成抚了抚容青的黑眼眶,“让你陪着我折腾了一晚上,你眼睛里都有血丝了。”
容青哪会跟他计较这些,他下了决定跟着这个人好好过,就自然会一心一意,“你还说我,你的眼睛里整个都是红的。放心吧,我不会那么没有同情心抛弃你的,嗯?”
越成听他这么说,心里反而轻松了一点,把下巴搁在容青的肩头上,“我不是个好儿子……”
“你是个好儿子。”容青抚摸着他如缎面一般的黑色长发,“没有几个人的儿子可以成为大将军。”
“那有什么用……”越成蹭蹭他的肩膀,眼泪无声滑过。
容青看不到他的脸,却感觉到肩头的一块衣料湿了,于是更加用力地撑着他的身子,虽然,他也疲惫得很想倒下。
“圣旨到——”
才刚刚整顿好灵堂,圣旨就传来了,内容是感念大将军这些年劳苦功高,现在特许其母葬在先帝的弘陵,解除大将军的禁足,免其军令状上的死罪,改为罚金一万两,杖责一百,允许其扶母亲灵柩到弘陵安葬,三年服丧期间不允许回到繁梁。
越成跪着谢恩,他知道陛下这是卖给他一个恩典。
他的母亲曾经是先皇的姐姐,但是嫁出去之后就要葬在夫家,然而当年母亲受到迫害,被诬陷与侍卫私通,早就离开了北定王室,没办法随丈夫安葬。
古人都讲究入土为安,如果没有安葬到合适的位置,那么死后就找不到自己的祖先,会变成孤魂野鬼。越成自觉对不起母亲,却没有能力改变什么,如今越绪天既然同意了母亲按照未出嫁公主的规格葬到先帝寝陵,他自然是不会有别的话说。
出殡的当天,也是执行杖刑的一天,皇宫里来的人对他执行了一百杖刑之后,越成卖掉了大将军府,遣散了家仆,交上了一万两的罚金。
他挺着鲜血淋淋的背,一路把母亲送到了七十里外的弘陵,一处水草秀美,恍若仙境的地方。
“有先皇和其他姐妹兄弟在这里陪着娘,她会很开心的。”越成在墓碑前跪好,再次磕了三个头,容青在他旁边,也跟着同样拜了三拜。
“越成!”容青托住越成直直倒下去的身体,一只手顶在他的后背,触手是满满的鲜血。
“唔……我没事。”他只是短暂昏迷了一下,很快就醒了过来,看到了对方惊惧的眼神,“阿青,别担心,一点皮外伤。”
每年春秋祭典,皇陵这里都会有人祭拜,所以弘陵里有可以住人的地方,他们找了一个略偏僻的房间,到了以后容青就把越成推到了床上,“别动,我给你洗一下伤口。”
丫鬟仆人都遣散了,所有的事都是容青一个人动手,收拾房间,打水,然后坐到越成的旁边,“你忍忍,衣服可能黏在伤口上了。”
越成虽然身体底子极好,但是也受不住这伤上加伤,一百杖刑打得他后背没有一块好肉,衣服撕下来的时候都带着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