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月色很亮,斑白的月光打在两人的脸上,耿桓逐渐发现怀里的人动静越来越小,然后才发现他的脸色比月光更惨白。程叶川总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噩梦。梦中的他抬手给了耿桓一巴掌。梦魇一般的面容忽远忽近,一会冷着语气跟他说话,一会平白无故的大声辱骂。不管他躲到哪里,那双狠沉的眸子都一直死死跟着他,把他从头到脚都扒个干净。程叶川双眸紧阖,额头上细密的冷汗往外冒,仿佛正在遭遇极其痛苦的事,他双手死死拽住被角,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从噩梦中脱离。“小川!”熟悉温柔的声音出现在耳边,带着哭腔说:“你睡了一天,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快要把姐姐吓死了!”程叶川的眼底像褪了色的画,恹恹的毫无神采,他恍惚了很久才把目光聚集,想开口,嗓子却疼的说不出话。四周是白茫茫一片,头顶的吊水滴滴答答的往血管里输送,程叶晚满脸泪光的坐在他旁边,看他虚弱无力的模样,心疼到恨不得自己来受这些苦。“我没事…姐姐…”声音一出口,程叶川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干裂的声音宛如铁尺锯木头,嘶哑到让人耳边顿涩。程叶晚难受的留下一大滴眼泪,摇着头去摸程叶川的脸,“小川,你不用说,我什么都知道了。”她咬牙切齿的说:“你不要担心,不要害怕,以后有姐姐在,再也不会让耿桓那个混蛋欺负你了。”想到今早推开程叶川房门的那一刻,程叶晚还忘不掉那瞬间的崩溃。她特意买了最早的一班飞机,原本想提前回家给弟弟一个惊喜。程叶川平时起的很早,她等在门口,谁知半天没听到声音,敲门也没人理。她心里没由得一阵慌乱,飞快去找来了备用钥匙,打开房门的刹那,人怔在门口,僵了半天才敢把腿迈进去。诺大的屋子中,程叶川抱着双膝蜷缩在床脚,小小的身子不停的抖动,嘴边一直模糊不清的在说些什么。他的头发丝还湿漉漉的黏在脑门上,沾水的衣服硬生生被体温捂干,湿凉的贴在身上。昨天强撑着回到房间,他连被子都没力气盖,就昏昏沉沉的倒在了床上。原本就未痊愈的伤口被彻底挣开,干涸的褐色血迹一直流到脚踝,把周围的床单都染上了血色。程叶晚甚至没敢直接上前,只是小心的用手指尖碰了一下昏迷的程叶川,却激得他整个人更紧的缩成一团,呜咽着小声哭喊。“你身上那么多伤,还有膝盖上缝的针,是不是都是耿桓干的!”程叶晚语气激动,“你傻不傻,他一直这么欺负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程叶川想解释清楚,以往耿桓没少欺负他,但身上的新伤和耿桓没关系,膝盖的伤口也不是他故意的。他有些焦急,喉咙又发不出声音,只能微弱的摇摇头,这个反应在看在程叶晚眼里反而更像是打掩护。“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愿意说!”程叶晚悄然抹去脸上的眼泪,望着程叶川的伤口,声音染上几分凄厉,“以往他怎么对我都可以,但是他敢在我眼皮底下这么欺负你,就不要再怪我了!”“你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把这件事交给姐姐处理就好。”程叶川还想说些什么,可剧烈的困意再次袭来,倦的他闭上了眼睛。如果他能提前预知后来会发生的事,当时不管用多少力气,都一定会起身拦住程叶晚。住院的这些天,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姐姐每天都会亲自做好饭送来,像以前那样,有时候是简单的鸡蛋饼,有时会煮好黏糯的红豆黑米粥,或者用熬了很久的鸡汤下一碗面条。伤口一直断断续续没好完全,反复发炎造成低烧,加上呛水引发了支气管感染,在医院住了五天。这期间耿永德来看过他两次,每次都拎着大大小小的果篮和零食,客气到让他单薄的脸皮直发窘。三个人之间像是有无形的默契,谁都没有先提起耿桓这个名字。出院那天,程叶晚认真捧着他的手,说:“你要记住,我是耿家的女主人,是他名义上的后妈。你是我的亲弟弟,就也是这个家的人。”“你什么都不用怕,只需要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在这里过日子就好。”程叶晚眼底翻涌着狠厉,一字一句,“从今往后,他但凡再敢做出一点欺负你的事,我都不会放过他。”那时的他正沉浸在刚出院的新鲜空气中,没有留意到姐姐狠毒的神情。七月的太阳高挂着,日头还早,程叶川说不想直接回去,程叶晚便把他送到了江源最大的图书馆,还让司机准时来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