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眼睛是大大睁开的,平日温柔的眸子没有一丝光亮。无论耿桓的小手如何用力去遮盖,那双眼睛始终看着天花板,再也没有闭上过。后来的这些年,妈妈轻柔的声音,身上特别的味道,耿桓渐渐都忘记了。无论他多努力把那些为数不多的美好锁在心里,最后还是被岁月无情的拭去。只有最后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无数次在午夜侵入他晦暗的梦里。耿桓把门一脚踹开时,屋内音乐正放的震天响。要不是他们这栋别墅被小院子围住,一定每天都会被邻居投诉。葛庭和刘遂坐在客厅正中央,手里的酒还对着嘴没放下。刘遂最会看眼色,连忙撑手起身,默不作声地关掉了音乐。耿桓全程只字未发,阴冷着死人脸,一脚踢开身边的垃圾,从地上提起一筐酒,径直走上二楼,砰一声把门砸上。……“叶晚啊,我没想到你会特意给他准备惊喜,所以从来没和你提过这件事。”“小桓他妈是在他生日当天去世的…打那以后,他就不过生日了…”程叶川俯身收拾着满地狼藉,脑海里反复回想着刚才耿永德从电话里传出来的声音。昏黄的水晶灯折射在地板上,偌大的房间被衬的金碧辉煌,每一个角落都放置着价格不菲的定制品,完美的像个毫无人气的样板间。程叶川有些茫然的环看了一圈。原来命运在玩弄人的时候,是不看出身的。这个世界上居然也有人和他一样,是在生命开始的那一天,永远失去了赐予自己生命的人。程叶川从房间里找出耿永德给他买的手机,里面提前输好了他们一家的联系方式。他盯着耿桓两个字呆看了半天,最后还是秉着呼吸点了下去。“请问,这是耿桓的手机吗…”“你谁啊?”有些耳熟的声音传过来,但很明显不是耿桓本人。“我,我是…”程叶川被问的一愣,像他和耿桓这种尴尬的关系,根本无法同外人解释清楚。他支吾了半天,“我找耿桓有事情,你方便把电话给他一下吗…”耿桓的脑袋昏昏沉沉,刚从洗手间吐完出来,头发丝还在滴水,沿着暗红的眼眶向下滑落。话筒传出的微小声音像一记棍子,重重劈在他的后脑勺上。他有些迷乱的甩了甩头,紧接着眼神猛然一暗,举着酒瓶朝葛庭冲过去,一把夺过手机。“程叶川,你他妈的还敢给我打电话!”耿桓带着剧烈的喘息,吐字有些不清楚,“怎么着,我的笑话一次没看够,你还专门打过来再回味一遍吗!”虽然没人事先知道,生日这天于耿桓而言,是他心里一道不能触碰的伤疤。但毕竟是姐姐的无意之举刺激到了他,程叶川心里充满了歉意,嘴上又不知如何解释。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在生日当天失去挚爱有多痛苦,他连那些模糊的回忆都不曾拥有过,就被直接扔进了无尽深渊。这种内疚到恨自己的日子,程叶川比耿桓还多承受了九年。他焦急的攥着手机,想了个自己都别扭的说辞,“明天还要期末考试,你先回来再说好不好…”耿桓脚下发软,歪着身就往地下堕,嘴里却不停的骂着:“程叶川,你在这虚情假意的关心谁呢?我他妈爱在哪在哪,用得着你来管我吗!”“哎得得得耿桓!你先别吐我这!!…!”电话另一端一片嘈杂,男人的粗口夹杂着酒瓶碎裂的声音,噼里啪啦的一起响起。程叶川把手机紧贴耳朵,心脏担忧的提起了半截。“程叶川!我是刘遂,”声音被压的很小,像是躲在一个角落偷偷传出来的,“耿桓刚喝多了,一直发酒疯,我把别墅地址给你,你想个办法来把他弄回家。”失去意识的耿桓沉的吓人,眼睛邹巴巴的闭着,拳头还挥个不停。葛庭废了死劲才把他拖到沙发边缘。“草,真几把给我吓死。”耿桓身上一股浓厚的发酵味,葛庭嫌弃的扯掉他的上衣,“你让那程叶川快点来给他搞回去,万一他过会醒了再发疯,能把咱俩一块给砸了。”几个人论比混,葛庭首当其冲。他家里靠夜生意起家,江源半个城的夜店都归他家管,睡过的男男女女比他年纪多了几倍。但若论脾气大,耿桓一发火,所有人都得低头闭嘴。“他怎么…怎么喝了这么多…”屋外暴雨拍打在窗户上,轰隆隆闷响着。程叶川穿着短裤短袖,身上没一处干的地方,头发丝湿的一缕一缕贴在额头,脚下转瞬浸了一大滩水。他呆站在沙发边前,无措的看着昏睡中的耿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