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水落石见。字肯定是假的。书家的脸色变得很是难堪,索性将字给了江黛青。嵇元也走了过来:“我也看看。”他就和江黛青一起拿着“察纳雅言”仔细端看。
众人眼见江黛青和嵇元的脸色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这青隽体颇得你之神韵。”嵇元问:“你可有头绪?”
江黛青也是凝重:“此前我只看过魏卿模仿青隽体。但他徒具其型,我不觉得数日间能精进至此。”
嵇元又问:“那澹台素滟呢?”
江黛青摇头:“我看过她的字,外柔内刚,而我的青隽体外刚内柔。此书更像是男人所写,内外皆韧。”
嵇元轻声问:“看得出品格吗?”
“太少了,只得四个字,还是仿体。”江黛青的心渐渐沉了下来。她临摹瘦金体将近十年才得今日之功力。而此人,短短时间,形神具肖,造诣深不可测。且所写内容也颇有她的风格,让她有种被窥视之感,甚觉压抑。
“这字即使不是仿的我,也已经足够高雅风流了,不像是籍籍无名之辈写得出的。”江黛青想不出为什么会有人做这种丧节败名、不讨好的事情。她总觉得这背后另有深意。
“你再看这印。”江黛青指点道:“用的石料虽与我的不同,但字也好,型也好,如出一辙,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她看向嵇元:“青隽体难以神形具备。造假之人,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嵇元也是愁眉不展。大好的日子,江黛青不想他心烦,抬头见梅言在座中自斟自饮,推嵇元一把:“你且去陪陪梅先生。我把这幅字买下来再说。”嵇元点头离开,江黛青转而向那书家道:“这还是我第一次遇到自己的赝书,不知先生能否割爱与我?”
那书家本来也不想要这幅假字了,但是听江黛青问得客气,忍不住希冀起来:“不才一直想收藏一幅祾王妃的墨宝,可惜未能如愿。今日祾王殿下千寿,不知能否有幸得祾王妃恩赐?”他这样说,江黛青自然不会拒绝。当即吩咐小怜备纸笔。
江黛青要写字,众人一股脑围了上去。嵇元与梅言相视一笑:“我们也去看看?”
风荇不在,江黛青就亲自研墨。嵇元却接了过来:“我来。”江黛青微笑,打定主意都依他行去。嵇元边研边问她:“要写什么?”江黛青看向那书家。
书家没有意见:“王妃随意,都好都好。”
江黛青思索片刻抬手举笔,兼顾他们二人所愿,写下:
永结鸾俦。
果然,两人俱各欢喜。嵇元尤其赞叹不已。江黛青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流露出一丝伤感。回眸间发现梅言在看着自己,连忙收拾情绪,换上笑意,叫嵇元取出印来落下。
酒宴开席,众人欢饮。江黛青也笑意盈盈,频频向嵇元敬酒。嵇元高兴,她却觉得越发沉重,忍不住想要离席。她对嵇元笑道:“我去去就来。”嵇元不觉有异。
江黛青自己溜了出来,在总督府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来到一座假山边,她靠住山石,长叹一口气。看着漫天星河发呆。
“王妃为何独自在此叹息?”
江黛青吓一跳,却是梅言。她颇为不悦:“你又是为何在此?”
思索片刻,梅言决定坦诚以待:“见王妃似有愁态,所以跟来”
江黛青讶然。梅言又说:“不知王妃被何事困扰?”
江黛青有口难言:“这是个秘密。”
梅言却笑了:“也不是我所知的第一个秘密了。”见江黛青笑容忽然僵住,他连忙道:“是在下失言。”
江黛青的神情突然变得无措起来,悲哀也有些掩藏不住:“君善处境很不好。”梅言很是意外。
“我真想不明白。君善明明无欲无求,为什么除了皇帝猜忌他,还总有人在背后算计他、想要害他的性命。”江黛青失控落泪:“我我好怕护不住他。”梅言见她如此,忍不住上前:“清真”
江黛青忙错开一步,收敛情绪、拭去眼泪:“我该回了。”她深吸一口气,变回了平时冷漠的模样:“既然是秘密,你就守好了吧。”说完也不等他应答,就径直往回走,只留下梅言一人在静夜里若有所思。
谁知刚走到宴会厅前,就见一舞女与一豪客纠缠。江黛青当即出声喝止:“放肆。”
见是祾王妃,两人慌忙下跪。倒是舞女先出声:“求祾王妃救命!”
江黛青细看,却是从前替她剥过葡萄的领舞。她便问道:“你二人为何在此拉扯?”
领舞兀自啜泣,那豪客便代为禀道:“这云娘是河南道的名娼,她有一个弟弟近日病重无钱医治。因鄙人与她颇有往来,所以几次借银给她求医问药。如今也积有百金之多了,她弟弟毫无起色,她却不肯放弃”
新鸳鸯共踏春光
见那豪客这样说,江黛青便缓和了神色。一个有情一个有义,都不是坏事。她便唤道:“风荇。”谁知走出来的却是风芫,想来是他当值:“王妃有何吩咐。”
江黛青微怔间,梅言也回来了。她略微沉吟,对风芫说:“取二百金,给这位客人。”
那豪客忙道不敢,江黛青对他说:“这只是嘉奖你急人之所难的善举,你收下即可。”转身对梅言说:“能否劳梅先生圣手,救一救这姑娘的弟弟。”梅言虽然不知前因后果,但还是点了点头。江黛青就把事情交给了风芫处理,自己回去陪嵇元欣赏歌舞。
酒宴既阑,嵇元和江黛青回到馨园,风荇又喜滋滋地拿了个盒子来奉与嵇元。嵇元看江黛青笑得颇有深意,很是惊喜:“是你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