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还是一副矜贵的模样,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样子。“……我是真的很高兴。”季时放软了语调,抬起头却刚好撞上方知锐居高临下的、审时他的眼神。那双乌黑瞳孔里的雾气全都消散了,成了凌晨前冰冷的霜,眼底深处的黑浓郁得化不开。像猎人开枪前冷漠的凝视,又像在看一只令人生厌的蝼蚁,总之不该是看一位未婚夫的态度。章明城失踪前发来的短信在这几秒内阴魂不散地涌上季时的脑海,想说的话一下子卡了壳,那种被人在暗种紧紧盯住的感觉又来了。“是吗?”方知锐放下手里的酒杯,在季时的表情里捕捉到一瞬间的惊恐后勾了勾嘴角,眼里的神色温和不少,好似刚才的冷淡只是一种错觉。“那就好,让财务总监把报表发给赵主管吧,他会在这几天和团队赶出下一个季度的风控方案,让别的部门照着做就行。”季时回过神,哑声说了声好,最后还是把想问对方知不知道章明城失踪的话给咽了回去。“还有多久才能结束?”方知锐看了眼腕表,已经快要到晚上十点,他微微蹙了蹙眉,放下酒杯准备往外走。眼尖的下仆看到他想要往门口去,立刻取来了羊绒大衣。“你要走?”季时猛地看向方知锐的背影,追上去,脸上带着病态的偏执。“知锐,今晚留在这里好不好?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的,你还没有吃蛋糕,是不是这个蛋糕不合你的胃口,我让厨房再次重做一个,起码吃了再走……今天不是你的生日么?”他想拉住方知锐的手,却被对方警告地瞥了一眼。“季时,别做不该做的事。”方知锐冷道。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季时想要继续追逐的脚步猛地顿在了原地。佣仆拉开了厅前厚重的大门,冬日的冷风袭来,方知锐站在夜色和水晶灯光的交错处,五官影影幢幢。季时不知道他说的“别做不该做的事”到底指的是什么,但他有种预感,肯定不只是在众目睽睽下挽留他这件事这么肤浅。在走进浓郁的夜色前,方知锐端详着季时惊疑不定的脸,最后留下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别让我失望。”这颗星星叫方知锐指针从晚上八点逐渐走向十一点,林西图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走道里,头顶上的声控灯在百无聊赖的脚步声里亮了又暗。包装好的蛋糕放在门前的地毯上,林西图蹲在它旁边,不知道第几次看了眼手表,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只丧家犬。这也太不像个男人了,为什么他一定要死死守在方知锐家门口不肯走?明明说好了今晚等他,可三个小时过去,方知锐根本没有回来过的迹象。林西图把头埋在膝盖和胳膊之间,手机屏幕的亮光亮得晃眼,界面上是和方知锐的聊天记录,那句“哥,你在哪里”迟迟没有发出去。
那些焦急和沮丧最后都被膝盖上麻木的酸痛感冲淡了,林西图也不走,就蹲坐在地上玩了无数把闯关冲塔的小游戏,久到眼眶因为强光和心口酸涩的郁气变得赤红起来。他像少年时和方知锐赌气一般,在一厢情愿的茧房里折磨自己。等待好像是一种会随着年龄增长逐渐变得漫长的东西,明明小时候林西图等过方知锐无数次,等他说话,等他弹琴,等他将自己抱入怀中,可现在林西图却在这份等待里陷入莫名的惶恐中。以前的等待总是有回应的,或许那是他哥只是当他是小孩子,在纵容他,那么现在呢?等待过后又会是什么?林西图站起身,将露在袖子外面冰凉的手腕贴在发热的双眼上,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蛋糕,吸了吸鼻子,正准备当作无事发生离开时,走廊中间传来“叮”的一声,电梯门开,里面的亮光瞬间劈开了走道里的黑暗。方知锐似乎一路上都走得很急,高定西装上难得没有被打理得一丝不苟,晚风吹乱了他的额发,那双眼在攥住林西图的身影时黑得有些吓人。他哥从走廊那头快步走过来,林西图像个放学等半天都没等到家长来接的小孩,在看到他哥的第一眼鼻子又忍不住酸了起来。他想埋怨,想大声问方知锐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蛋糕都快要不能吃了,但方知锐走过来抱住他的那一刻,所有的抱怨都哑火了。方知锐像是很疲惫似的,身上还带着浓郁的香槟酒气,他埋在林西图脖颈间的吐息比平时炽热不少,将半身的重量都倚靠在弟弟身上,渐渐放松了浑身紧绷的肌肉。“哥……”林西图扶住他,“你喝酒了吗?”耳边过了很久才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嗯。”林西图怀疑他是真的喝醉了,不然怎么会像现在这样这么没有戒心地趴在别人身上?林西图将方知锐扶到门口,在黑暗中摸索他的手,想打开指纹锁。“先进去再说吧。”他正手忙脚乱,方知锐自己先拿拇指的指纹开了锁,“咔哒”一声,伴随着大门开锁的声音,林西图听到他哥说:“对不起。”林西图一怔,在昏暗的光线里去寻他哥的眼睛,恰好对方也在看着他,瞳孔里又升起了一层雾,将背后的情绪遮盖得晦涩不明。“等了多久?”方知锐一示弱,林西图就有点找不到东西南北了,他别过脸,感觉自己又要哭了,闷声道:“……很久很久。”“对不起。”方知锐又说。听他哥道歉是件很稀奇的事,毕竟方知锐不爱社交,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得很完美,从来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道歉,也不用向别人的道歉。可只要他一道歉,就是能把一切都冲散的魔法,林西图就是那个傻乎乎的会被魔法弄得晕头转向的凡人,什么都不会计较了。“知道了。”林西图小声嘀咕,他对他哥总是心硬不起来:“你要是把蛋糕吃了我就原谅你。”公寓里还是冷冰冰的没有半点人气,怕酒精再发作,林西图特地没有开暖气,让方知锐坐到沙发上后到吧台找蜂蜜水。方知锐醉了以后好像和平常没什么区别,脸色也没有发红,表情依旧冷得能当场开始下雪。他的瞳孔黑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了,端坐在沙发上,肩背挺得笔直,好像身下坐的是琴凳而不是软垫。林西图松了一口气,顶着对方直白的目光在吧台上调醒酒汤。今天是十二月十四日,方知锐有无数个理由在这天里喝醉,但林西图心里总是不舒服。他哥不喜欢喝酒,连果酒也不会动一下,厌恶酒精到了发指的地步,他绝不会做让自己不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