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豆腐,身段柔韧修长,是这个年纪最美好的时候。那道伤口怪异而突兀地横陈其上,也像划在方知锐开始加速鼓动的心脏上。这是他弟弟的身体,是他的所有物,为什么还有不怕死的泥虫敢来染指?两人之间忽然沉默起来,一个坐着,一个蹲着,谁都没再说话。林西图闻着水腥味里那股青柠香,身体瞬间舒服了不少,只是方知锐那只握着自己小腿的手太炙热,烫得林西图心里不自在起来,刚想找点什么话题时,膝盖上忽然传来一阵粗粝的触感。是方知锐正在慢慢用指尖把伤口周围渗出来的血抿掉。指甲不小心碰到了外翻的皮肉,林西图“嘶”了一声,动了动腿。“别动。”方知锐加大了力道握住林西图的小腿,不允许他乱动,那块白皙的皮肤上很快就留下一道红色指印。“很痛吗?”“嗯……”虽然很痛,但林西图还是说,“有点。”方知锐沉默半晌,忽然低声道:“对不起。”“下午不该那样对你说话。”林西图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方知锐确确实实在向他道歉,语调被大雨冲刷过一层后显得那样温柔,珍重的态度好像自己是对方的什么宝贝。林西图不中用地红了脸,只是哥哥的一句道歉就把他哄好了,先前那些幽怨和立下的誓通通给忘得一干二净,心里那头躲起来的小鹿又冲了出来,到处乱撞。还没等他来得及组织好语言回复,方知锐忽然低下头,柔软的黑发盖住了他的神情。他轻轻朝林西图的伤口上吹了口气,冰凉的气息冲散了那块皮肤的疼痛和灼热,忽地变得绵软起来,还带着一丝痒意。“哥……”林西图的尾音有些颤抖,方知锐的吐息让他浑身战栗。“你、你在干嘛?”“小时候你不也对我这样做么?”方知锐淡淡道,又缓慢地朝伤口上吹气,“你说这样就不会痛。”他说的话拉起了林西图的回忆,尴尬得脸又热了一个度。那都是很遥远的记忆了,在他很小的时候,方知锐曾经被后院的碎花盆划伤过小腿,当时林西图热心地要当医生,趴在哥哥腿上到处吹,一边吹一边哄人,幼稚地说这样痛痛就会全部飞走啦。没想到方知锐到现在还记着。林西图低下头,和刚巧抬起眼的方知锐对上视线,那双乌黑的眼在雨里显得朦胧不少,像黑夜迷雾中起伏的海面,让人看不清底下的暗涌,林西图却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红了眼眶的脸。他哥就是这样有本事,一个眼神就能把他迷得团团转,把他本该和所有这个年纪的男孩一样尝到情窦初开滋味儿的青春期搅得一团乱。他的青春期根本就不是甜的,而是像没成熟的苹果,被他哥握手里,又酸又涩。“哥……我想回家了,不想去医院。”“嗯,让家里的医生给你看看。”方知锐拉下他的裤腿,站起身扶住林西图,“还能走吗?”林西图试着直起膝盖,却立马疼得呲牙咧嘴,差点又摔到地上。方知锐也知道他这个样子根本没办法走路,干脆在林西图面前蹲下身。
“上来,我背你。”林西图吓了一跳,下意识重复:“背我?”方知锐没说话,只用眼神催促他。他已经快站到雨棚外面去,斜倾的雨水很快就打湿了他的额发和半边校服。林西图怕他衣服全部湿透,只好匆匆拿起旁边的伞,有些别扭地趴到方知锐的身上。和想象中的不同,他哥哥的肩背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瘦肉纤细,18岁的少年的骨架宽大,随着动作牵动着的背肌柔韧而有力,稳稳托着林西图的身体,毫不犹豫地迈入雨中。雨点打在伞面上重新发出鼓噪的啪嗒声,林西图却只能听见自己紊乱而急促的呼吸,他紧紧地抱着方知锐的脖子,把脸眷恋地埋在他脖颈处。那里的皮肤散发出的清香和热意驱散了身上的寒冷,鼓动的脉搏与他的心跳一起共振。那些恐惧、疼痛和焦虑好像都消散了,方知锐身上温暖熟悉的气息让林西图浑身的肌肉都松懈了下来。大雨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像世界末日前一场静谧又孤单的旅行。林西图在这时终于意识到方知锐已经不再是那个被困在森林里的男孩了,也不再需要他用红绳牵着对方寻找家的方向。现在迷路的是他自己,渴望哥哥身上的温度和爱,舍不得他和方知锐靠“阿斯伯格综合征”建立起的牵绊,却又希望他哥可以像普通人,像那些已经堆在角落的绘本中的参天大树一样,能够肆意生长,顶天立地,得到自己所有想要的东西,获得很多很多的爱与关注。可这些他都没有说出口,也不敢说出口,只是躲在方知锐的衣领里,闷闷地叫道:“哥。”“嗯?”“……哥哥。”林西图又叫了一声。“嗯。”“方知锐。”“嗯。”林西图一遍一遍地叫他,叫哥,叫哥哥,叫他的大名,方知锐的语气没什么波澜,但不厌其烦地回应他,一次都没有落下。最后林西图喊累了,窝在伞、大雨和哥哥宽阔肩背组成的小世界里不动了。方知锐将他往上抬了抬,加快脚步往校门口走,可过了一会儿,右肩上忽然传来湿热的触感。方知锐偏头往后看,林西图脸埋在他肩膀上,微微颤动,眼泪濡湿了那里的布料。他哭得没有声音,在挨揍时没哭,独自坐在雨里时也没哭,偏偏靠在哥哥肩膀上时忍不住哭了。方知锐不知道弟弟为什么要哭,眼泪是人最复杂的情绪,他对感情贫瘠的资历还不能够了解林西图每一次流泪时的含义。他想起朴慧以前说过,人流泪时或许是因为一件事,又或者是为了好几件事,好几个人,高兴时哭,悲伤时哭,委屈时哭,感到苦涩时也会哭。可她没说过,为什么林西图哭的时候,自己心里也会跟着疼痛。方知锐收回目光,沉默地加快了脚步,背着弟弟向光亮处走。在初夏之际,他们一起渡过这场酸涩的大雨,迈过所有能说和不能说的秘密,任由朦胧的欲望在雨幕中不断发酵,直到最后组成一座不可破的囚笼。别去动他章明城朝楼梯间里张望了一眼,确认这个时间点没有老师和学生会上来后,才放心关好天台的门。几个人的烟头落了一地,章明城自己也拿出一根万宝路,运动鞋扬起地上的烟灰,开玩笑道:“草,你们有没有素质,烟头也敢随处扔,等会被学生处那只母老虎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