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阵也笑了,他捞起自己的长发,在乌丸眼前晃了晃,问:“很喜欢?”
年轻的BOSS动作缓慢地眨了眨眼,过了一会儿才虚弱地回答:“如果我说‘很喜欢’,是不是马上就会死?”
“你本来就离死不远了。”
“我会复活,”年轻的BOSS坦然地说,“只是现在的我会死而已,另一个我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复活,就算你能找到我,也无法彻底杀死我。”
“……哼。”
黑泽阵松开手,站起来,血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流淌,滴落在乌丸脸上。
他语气毫无波澜地说:“所谓的‘复活’不过是将自己的思维和记忆叠加到另一个人身上,就算能消除原本那个人的意识,他的记忆也依然存在。在叠加了数个其它人的记忆后,你还能确认你是谁吗?乌丸莲耶。”
年轻的BOSS听到他的问题,就大笑起来。
他说你说的对,人类会考虑这种问题,他们认为过往的经历是组成一个人的一部分,失去了这些就相当于一个全新的人。
他一边咳,一边笑,说可是我不是人类啊,我从一开始就没被当成人类过,我活着就是活着——别人的记忆?我也很喜欢啊!接触新鲜的事物和迎接崭新的人生,本来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啊!
“为什么我要像你们想的一样坚持‘最初的我’?如果是那样的话,一百年前我也就不会夺走乌丸的身体了——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们没有任何区别。”
“真的吗?”
黑泽阵神色冷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年轻的BOSS说完这几句话,是真没力气了,他干脆躺在地上等死,其实他想死得快一点,但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所以他得再活几分钟。
他忽然说:“我以为你能理解我的,毕竟你跟我是一样的。”
躺在地上的年轻男人用了抱怨式的语气,他抹掉了眼睛上的血,看向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银发男人,说:“去年,我顺着【A】的线索重新调查了你的来历,你来自格陵兰,那里是……”
“如果格陵兰的研究所里能制造出完整的实验体,还用等到维兰德去找吗?别猜了,我有父母,也有兄弟姐妹,跟你完全不同——我是人类。”
“哈,哈哈,那他得到你,就从没想过利用你的身体吗?”
年轻的BOSS话音刚落,黑泽阵就按着他的脑袋往背后的桌子上撞了过去!只听到咚的一声,乌丸疼到吸气,半晌才重新睁开眼睛,但眼前已经是模糊的一片。
他疼得快要死了。
感谢年老的那个自己,在折腾人的时候总有很多花样,导致他的刀也很了解怎么才能最大限度地折磨一个人而不致死,但他不觉得他跟那时候的他是一个人,也不想背负未来的罪孽。
至于他自己的,那是另外一回事。人是会变质的,誓言和信念也会过期,他接受这种变化,却不认为自己只会向一个方向转变。
于是在生命的最后,他笑起来,终于抓住了那团近在咫尺的银色。
“‘乌丸莲耶的宿命由我来终结’,你说过这句话对吧,琴酒?”
他忽然收敛了脸上的笑,目光也变得十分冷静,有人撞开了房间的门,年轻的BOSS却对此毫不在意,只是慢悠悠地、在生命的倒计时要走到尽头的时候,对这把不趁手的“刀”说——
“正义的尽头……是自我毁灭。你无法毁灭‘Fafnir’,因为,你就是我。”
咔嚓、咔嚓,玻璃的碎裂声。
房间角落里的鱼缸忽然碎裂,水源源不断地从墙壁中涌出,并且远远超过了鱼缸里的水量。看似无用的窗户、天花板的缝隙和墙上的装饰物都被水流冲开,大量透明的液体很快就在地面上积蓄了一层。
机械齿轮活动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响起,在场的人都没能反应过来,黑色的金属栏杆就轰然落下,将这个房间变成了被围困的牢笼。
年轻的BOSS用最后的力气比了个开枪的手势,笑道:“他想得很好,把你变成他,然后让我作为诱饵死亡……但可惜,我不会允许两个我同时存在,所以,我会在你觉醒记忆前就杀死你。”
黑泽阵没有说话。
年轻的BOSS终于畅快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吐出血块,血块里能看到内脏的碎片,但他似乎感受不到任何痛觉。
他艰难地抬手,伸向外衣的口袋,从里面找出了什么东西,伸向黑泽阵的方向。
站在门口的亚莉克希亚不可置信地看着里面的情况,水已经蔓延到了她的脚跟,穿着雨鞋的另一个水谷——前一个还躺在那里呢——出现在门口,抓向她的后背,而就在这个时候,枪声骤然响起。
砰。
但被打中的不是他们,是半躺在地毯上、身体浸在水里的乌丸。
子弹打中了乌丸的心脏,他抬起的手垂落下去,掉出了手心里的……一块旧怀表。
开枪的人就站在亚莉克希亚和水谷背后,明明踏过一片被水淹没的走廊,可他过来的时候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水谷认识这个人,他叫……桐野明。
桐野毫不犹豫地对着水谷三号又开了两枪,看也不看捂着伤口的水谷,就在走廊里,单膝跪地,对黑泽阵说:“BOSS。”
黑泽阵随意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