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担心他又钻牛角尖,上报学校再次给他安排心理辅导。“你看到了那份报道了吧?”心理老师坐在办公室里问,周五放学的校园里没多少人,晚霞的光辉铺满整片窗户。老师抬了下银框眼镜,稍稍低下头,沉声说道:“那篇稿子写得很好,事实详尽,笔触客观,比网上抓着只言片语就大做文章的无良媒体强。谢思露同学之前受到的污蔑,都一一沉冤得雪。”她顿一会儿,继续劝说:“逝者已去,我们能做到不多,活着的人就该好好活着。”天色转暗,老师起身打开电灯,回来的时候给他带了一杯温水。苏星厌接过说谢谢,老师坐在他对面继续说道:“没事。也是我的偏见,之前跟你接触几次,以为你只是个早恋不学好的男孩子。但看到周二的报道,我才知道自己对你的误解有多深。你在谢思露同学困难时刻提供的帮助,还有接受采访时的仗义执言,大家都有目共睹。”一通话说完以后,心理老师嘴巴发干,一杯水一口气就喝下一半。对面的男孩听了她的话以后没什么反应,他只是坐在位子上唔了声,像刚听完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男孩靠坐在椅子上,两条长腿随意摊开,脚上蹬着一双黑白格的帆布鞋,鞋底磨得有些薄。他浸在冷白色的灯光之中,样貌清俊气质疏离,碎发软软地散在额前,锋眉若隐若现,一双眼睛湿漉漉地映着黑,不带情绪抬眼看人的时候最显无辜可怜。他虽然不爱说话,但总能很好地激起人的母性本能。心理老师忍不住暗自感慨:这孩子可真会长。此刻的苏星厌却发神想到李月寒。他低头没看老师,一只手正在撕另外一只手上的死皮。他想起她嘲讽的笑眼,随意绑起的乌黑长发,唇红似血,落到碗沿上开出一朵梅花印。她好像变了,又从未改变,亦或许五年前的李月寒,只是自己看到的一个片面而已。心理辅导结束以后,苏星厌回教室翻周二的《梧南早报》,他顺利找到李月寒撰写的大篇幅报道,看得出报社的用心,特意给她留下一大块的版面。李月寒的深度报道写得像纪实小说,她从近日女高中生抑郁跳楼谈起,层层剖析谢思露的跳楼原因,以陈星润,苏星厌还有邻居老人的视角为倒叙线索——老师眼中的好孩子无故跳楼,早恋男友里面其实大有文章。家长同学的态度虽然没正面提及,但却像阳光下的阴影,字里行间随处可见,推动主角一步一步走向悲剧末路,报道在老人一句,“孩子又不是亲生的。”中戛然而止,毫无预兆的收尾留给读者足够回味的时间。“我不是上帝,没有批判任何人都权利。”苏星厌感到头疼,他把报纸扔回原来的地方,不见不想没有烦恼。梧南中学的校风素来涣散,临近期中,不知道哪个班开始带头,中午午休不自习,偷拿多媒体的钥匙看电视。班级女生拉上教室两边的窗帘,室内光线一下黯淡下来,多媒体的屏幕上投注出现众生百态的人物脸,黑板上的板书还没来得及擦干净,留给值日生卡在预备铃和正式上课铃的间隙争分夺秒,挥舞板擦上演生死时速。一般这个时候苏星厌都会用来睡觉,大段冗长无聊的台词最适合催眠。班级成了电影院,光线一暗,同学连去厕所都是猫着腰放轻步伐,总之很有观众素养。最近教室放的是一部有点年头的韩剧,男主拥有能够听见人心的特异功能,跟女主相差八岁,阴差阳错两人曾经也有交集。不知道剧里哪个设定触到了苏星厌的心,这次他没趴在桌上睡觉,而是撑头看电视。剧里男女主的再次相遇起源于一场官司,男主作为被告的同学,利用特异功能知道事实真相。但因为证据不足,作为被告的辩护律师,女主劝被告主动认罪,减轻刑罚。男主愤怒于女主的冷漠和形式化的无所作为,眼前人不是多年前的那个人,甚至她的言行陌生,与世界上所有好逸恶劳的胆小之辈并无多少不同。苏星厌看到这忍不住乐,他没继续待在教室,而是推开后门走出去。凉风灌进他的衣服里,周围没人,他掏出手机摩挲通讯录里那个以l开头的名字。—周五李月寒在外面跑新闻。一家婚纱店老板跑路,拖欠员工工资和顾客订单全无下文,房东过来催缴房租不知道该要找谁,电话拨过去只有冰冷女声耐心重复,“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您稍后再拨。”她采访完拍好照以后就回家写稿,后续进程跟房东还有员工时刻保持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