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立秋,可却不见半分舒心的凉。日子按照它原有的节奏走,铁面无私,分毫道理不讲。心也就一软,李月寒把最后一口抹着花生酱的吐司塞进嘴里,跟拒绝的话一块儿咽下去,她点了点头,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做母女比做冤家还冤。从市中心到农村也就半天功夫,她和苏护一起,舅舅许振邦给他们买了两张大巴车的卧铺票。等到约定地点,她才知道苏星厌也要跟着一块。苏护没有详细解释,单单就笑着说了句,“带孩子回村里避暑,城市太热,天天闷在房间里面也不好。”许招娣不信,梧市人素来重节迷信,这农历七月刚开个头,剩下什么日子谁不清楚?她撑着太阳伞冷笑,直接戳破苏护面皮上的假话:“大家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进了城也脱不了根。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给你兜圈子。七月十五快要到了,按照规矩是得后人三叩九拜烧符烧纸。苏护,你既然决定要做,就两边都做全。毕竟苏家有好风水也吹不到你这个许家人……”她一顿,见苏护许振邦脸色变坏,收着话音放柔,嘴角露笑,“瞧我这话说的,你苏护是那糊涂人吗?”苏护心中置气口不敢言,滴滴答答笑怪许招娣多想,“什么年代了姐,谁还做农村那一套。我就是带孩子回农村玩一趟。”“这不是前不久才出来吗?”她没让苏护继续说下去,赶在前面截住话头,嚷了几句算啦算啦,“反正你心里有数。”农历七月初的太阳正是毒辣,滴溜溜地绕着乌泱泱的脑袋顶转,天晴无风,连云都停滞不动。大巴车里面冷气足得过分,被子床单全都一股长期未洗的嗖臭味。旁边床铺的中年男人大大咧咧躺着按手机,一个红色塑料袋挂在他的脚边,装有垃圾和饮料瓶,没扔准的瓜子壳全部散在走道上,索性他的脚气不重,顺着空调风吹过来的味道也还可以忍受。李月寒半靠半坐在卧铺上,微信消息陆续响起,高中死党杨青和颜琅琅纷纷约她出去玩。李月寒统一简单回复没空,半个月以后从农村回来再约。微信三人损友群突然热闹起来。杨青【卧槽!没看错吧?月寒姐要被送到农村改造!!!哈哈哈,大声欢呼庆贺三声!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且看腹黑毒舌李月寒如何遭受社会毒打,感念生活不易。】颜琅琅【楼上的你笑小声点,要被月寒姐看到有你好果子吃。】杨青【(贱笑)楼上的别告诉我你不开心?】颜琅琅【屏幕已经被我笑碎了(泪目)】李月寒默默爬上来【楼上的两位,我已经全部看到了。】杨青【……】颜琅琅【……】李月寒笑里藏刀【终于知道为什么你们本性纯良了。】颜琅琅:“……”杨青:“……”不敢应不敢应,应了后面还有大招等着她们。李月寒【两个加起来高达二百五的智商也不适合去做坏事。】颜琅琅【……呼!放下心来】杨青赶忙拍马屁【正面开嘲,月寒姐果然一如既往地善良】三人群里面絮絮叨叨又拉扯起来,颜琅琅说她最近的恋爱,抓不透猜不着男友心思,最后感叹倒追来的爱情不容易。杨青直接戳穿她【亲亲,您的恋爱经历也就一次,这样老沉的口吻不适合您呢。】群里再次腥风血雨热闹起来。这样三人群装两人聊的把戏她们次次贪嚼不烂,成为彼此间一个默契的梗。朋友相处久了,贴己话已不多说,抱怨玩笑、漫无边际毫无营养的对话才是日常。只是偶尔不知怎么开口的关怀,比双方初识的招呼更难。女孩的心思有着千千结肠,李月寒的手指在屏幕面前点点打打,写下几个简单的字。【不得不承认,互损有益身心健康。】大巴车开往高速路口,柏油路衬在青山下面,绿树黑土,天是被水洗过的蓝。出发之前苏护被徐招娣揭皮揭脸奚落一顿,轮到李月寒面前自然没有好脸色看。世上之人最会欺软怕硬,不凶不恶行善积德,也活该被人欺负。一路顺畅,全员无话。长途汽车时间太久,耳机里面反复循环的又是听到要烂的歌,无触无感。李月寒看车窗外面单调闪过的景色发呆,时间一久,意识也跟着模糊起来。只剩下耳机里面藏着的人间絮语,念念叨叨,反复吟唱梦的荒唐和爱的苍凉。“红色夕阳下落,黯淡的云朵,憧憬像飘浮的泡沫,光映出灿烂的颜色,可却没有照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