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再也不破碎让险峻岁月不能在脸上撒野……”“喂——”许招娣从手提包里面掏出手机,刚好这时候红灯转绿,李月寒关掉电台。歌声一下被掐断,许招娣的声音徒然放大,像墨染宣纸,深浅轻重皆留印记。汽车开动。“今天怎么没来吃饭?厂里临时有事。好,我知道。没事没事,这不怪你,你也没办法。”她保持原来靠在车窗的姿势没动,腕表秒针竞走,滴滴答答,许久许久,李月寒看到许招娣稍稍动了下身子。“那个……”前方道路堵塞,安全警示牌反着刺眼的光,辆辆汽车被迫挤成长龙,尾气喷出一头热。隔着车窗隐约能听见几声抱怨的脏话传来,粗鄙的言语之中大概能顺出故事的大概——汽车追尾,才知道是母女对峙,为情为钱,为那一分的爱偏要掰开一大半给弟弟用。撕破脸,哭泣,柏油马路做舞台,拉着众生一起唱。爱的换算方式是钱,特别是在没钱的时候。真稀罕!李月寒侧目望去,食指有规律地敲着方向盘,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许招娣竟然也有开不了口的时候。“妈怎么样?”她捏紧安全带,“我听大姐说上星期她在田里干活摔断了腿。本来打算今天跟你当面聊聊的,现在她这样,总不能真把她丢村里面,大姐二姐也有自己的生活,隔三差五是能回去看看,帮忙照料些把,但夜里怎么办?还有穿衣换裤,七十多的人一个人生活,手脚又不便,你难道就没跟苏护谈过这些问题吗?很多话在她面前我不方便说,毕竟婆婆不是亲妈,中间差的可不止一层。”红蓝警灯交替闪烁,穿着制服的男警长化身街头居委会大妈,但奈何母女两人不认账,扯着嗓子哭喊数落彼此。当妈的风度全无,“我从小对你哪不好了?是少你一口饭还是缺你一件衣服?要补习给你补习,要学琴送你去上兴趣班,从小到大你花我的钱难道还少了?!喂喂喂,做人要讲良心,现在跟我要车子房子,就不怕出门天打雷劈?”做女儿的只知道哭,“一样要给你们养老,为什么房子车子全把我摘出去,口口声声叫我对家感恩戴德,为什么弟弟什么都不用?他闯祸你们跟着后面擦屁股,嫌你们做不好劈头一顿骂,你们声都不敢吭。为什么那么不公平,为什么啊?”当妈的理所应然,“谁让你是个女孩。”问题注定无解,人群中传来看客的唏嘘。有人怨怪不公,“是该留点东西给女儿的,房子车子不谈,钱总该给些。”有人则站在母亲这边,“本来就是,房子车子给儿子还是跟自家姓,给女儿就是成别人家的东西了。”交警最后没有办法,让母女两人有话去警局撕扯,两部汽车被拖走,道路很快疏通,前面的车流隐隐有移动的趋势。李月寒挂挡重新发动,副驾驶座的谈话声逐渐拔高,许招娣哼声冷笑,之前的温情仿若是一场幻觉。“许振邦,拜托你讲话凭点良心好不好,你是家中独子。爸妈照顾你那么多年,没钱出力去照顾他们怎么啦?苏护整天懒在家里,从麻将铺白天待到晚上,孩子不管,家务也不做,让她回村照顾一下老人又怎么不行啦?呵!心疼你媳妇,大姐二姐就不是人了吗?妈就不让人心疼了吗?……现在跟我算起账来,我赚的多家里给过多少帮忙?别忘了我考上大学的时候,家里的钱全攒着给你买城市户口!爸妈防我跟防贼一样,还藏了我的录取通知书要我给家里打工买房。算账?我一笔一笔账拿出去,摊在太阳底下给人看,谁会说我无情无义!”电话挂点,车内还弥漫着股浓厚的硝烟味。李月寒摁下车窗,夜风大片大片毫无规则地涌进来,吹乱了发,吹淡了心口气焰。车子拐了个弯驶进停车场的路口,街边的喧嚣一下被隔绝在外,月光洒在绿化带上,亮白白的一片晶莹。许招娣沉默得让她心绪不宁,于是开口问道:“小舅刚才怎么说?”“能说什么,不是没钱就是没时间,总之永远都有理由。”她靠在车椅背上,手半掩住脸,很疲倦,音调往后越往下掉。李月寒把车开进固定同车位,随口说道:“不然打些钱给外婆,也算尽了份心。”“捡到一块钱她都要存起来给儿子,打钱没用。”谈话无疾而终。回家以后,许招娣洗漱完就关门休息。李月寒的爸爸最近出差,家里一旦没人说话,便静得像间空房。她回卧室打开电脑,单曲循环之前在车上没听完的歌。深夜十点,卧室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来自窝在被子里面的笔记本,屏幕投射淡白的光,映得露在吊带外面的皮肤渗起一阵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