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熹微单手托腮,看他认真专注的模样,突然就想,总有一天,她和苏念也是要分开的吧。明年她读完研二肯定就回国了,谁会来替代她的位置呢?他们会不会也每天一起吃饭,一起出门,一起这样坐在这里看书呢?橘黄色的台灯下,苏念眉宇间带着肃穆与冷然,安安静静地看着书,密长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覆上一层阴影,鼻梁高挑,双唇紧抿着,一看就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换个比她更聪明点儿的女孩子,他会不会更喜欢她一些,更爱笑一些呢?应该不会像当初为难她那样了吧?“程熹微,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帅?”苏念眼皮都没抬地来了一句。程熹微的脸“唰”就红了,“你、你说什么呢!我、我只是在思考问题!又没在看你!少臭屁了!”要说苏念最近也是,高三下学期,不应该很忙的吗?就算法国没有竞争那么残酷的高考制度,也是要准备申请学校什么的啊。她瞧着苏念倒是比之前更轻松了似得,比以前臭美多了,穿的衣服恨不得早晚各一套,发型都在跟着变,以至于她每天都不自觉地盯着他看上半天。没办法,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让他长那么标致~“对了,你是不是也要准备申请大学了?”既然想到这里程熹微就开口问了,“打算读什么专业什么学校呀?”苏念密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却没有抬眼,半晌,也没回答熹微的话。程熹微早就习惯他有问不答的模样了,瘪了瘪嘴看回电脑,集中精神处理之前那些测试的结果。分析测试结果是件繁琐而复杂的事情,程熹微不仅要统计,还要分析结果,从中提炼自己论文的论点。她以为这件事情做完论文就可以进展一大步,却没想到更麻烦的还在后头。各种生僻的理论砖头一样硬邦邦地砸过来,各类参考书全是法语原版专着,她想查查国内相关论文,但国内研究法国文学方向的比较多,研究语言学的本来就少,只研究语音学方面的就更少了。于是她原来3月开始写,5月完成初稿,6月正式上交终稿的计划被完全打乱,一直到4月,她还挣扎在各种理论里,一字未动。这天她见导师的时候,就把自己苦恼的问题说了说:“中文的语音系统和法语的语音系统完全不同,中文里我们本来就不分元音辅音,清辅音浊辅音这类,也没有一本学术专着系统地给中文音素归过类,我找到一些英文的资料,但是每个人说法都不同,有些和我自己理解的也不一样。”导师慈祥地笑着:“熹微,你按照你自己理解的来写就可以啊。”程熹微抓了抓脑袋,“万一写错了怎么办?”导师双手一摊,“只要有合理的论据支撑论点就可以啊,没有人规定那些出版过的学术研究就一定正确的熹微,他们不是也有观点相悖的时候吗?”程熹微突然就想到苏念对她说过的那番话,原来她还是困在“怕犯错”这个圈子里跳不出来。4月底,程熹微终于完成了论文的第一大部分,但她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越来越困惑。法语和中文本来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语言体系,她为什么会在分析它们的异同点?这样牵强附会地分析出来又有什么意义?这两年她都要在这样枯燥的“研究”中度过么?她在大学也做过论文,但那时候的毕业论文,无非是找一堆资料,这里借鉴一点,那里借鉴一些,最后凑成一篇,很容易就完成了。程熹微不得不承认,当初她收到录取通知书,就以为胜利在望了,却没想到越往后走就愈加艰难,根本不是她想象的“混一混”就毕业了。一连几天,她吃饭都没什么力气,这天更是吃着吃着就走神了,听到有人敲她碗才回过神来。抬头就见苏念不悦地睨着她。熹微托腮,叹了口气,“苏念,我觉得我学的东西一点意义都没有。”苏念埋头吃饭,“专业难道不是你自己选的?”熹微又叹口气,“可是我也不知道原来这么枯燥啊,关键我觉得一点意义都没有啊!”不说她现在这个论文的主题,就算换一个,研究什么文学作品的特点,或者研究语言学某种语言现象,什么动词介词的,又有什么意义呢?熹微继续:“而且明年我大概还是要继续研究现在的论文,写个一百多页的。本来我就是想着回国可以做个法语老师才选的这个专业,但我问了师兄师姐,他们说要回国做老师,最好读到博士,就算读完博士当了高校老师,还是要做研究,一做就是一辈子的。可是我根本就不喜欢做学术研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