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伯衡合上奏章,轻咳了声义正言辞地说道:“陛下,老臣以为,和郡王说得不错。”他居然旗帜鲜明地站在了正始帝的另一面。今日小朝会,便是以正始帝和许伯衡对喷落幕。刘昊跟在正始帝身后,听着帝王自言自语,“许伯衡真的不是在趁机发泄平日里对寡人的不满?”这老头骂得居然还挺狠。公冶启决定下次他的请辞再递上来的时候,一定要压他个一年半载!…柳存剑在午后匆匆入宫,皇帝却不在长乐宫,也不在御书房,还是殿前的宫人与他说,陛下此刻正在东宫。倒不是殿前的侍官便敢随意泄露帝王的行踪,而是正始帝似乎猜到了今日柳存剑会来,而柳存剑本来就有在皇宫自由行走的权力。柳存剑匆匆赶去东宫,却被拦在劝学殿外。刘昊高深莫测地说道:“陛下和宗正卿在商谈要事。”柳存剑:“……”他眉头都忍不住挑高到天上去,“有什么要事,是一定要来到劝学殿商议的?”这里除了一堆书还有什么吗?刘昊双手一摊,这问他作甚?他哪知道?劝学殿内,莫惊春和公冶启相对坐着,倒是正经。就在半个时辰前,被许伯衡喷得很是不爽利的正始帝传令将宗正卿请进宫来,像是怕他跑了似的,来者还特地强调了有“要事”商议,让得宗正寺内的气氛异常肃穆,看着莫惊春离开的背影仿佛他要去送死。莫惊春确实是在担忧。可他担忧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直到看到公冶启时,他心里的巨石才勉强压了下来。好悬,陛下还是正常的陛下,这应当不会是又一次失控救场。可这相见的地方有些古怪。居然是在东宫劝学殿。劝学殿这地方,是莫惊春又爱又恨之所。他起复于此,却也遇祸于此。他和陛下的孽缘,也诞生于此。公冶启举着棋盘同莫惊春笑道:“莫看寡人与夫子相识十来年,却从未有静下心来说话的时候。故寡人寻了一处僻静之所,夫子觉得如何?”莫惊春抿唇,陛下这突如其来的兴趣实在让人感慨。若是宗正寺的人晓得陛下的“要事”便是让他陪着顽棋,不知他们是笑还是哭。但是顽棋,总好过顽他。莫惊春便斗胆在公冶启的对面落座。下棋这种事情是瞧得出双方的天性,但偶尔也有偏差。看着莫惊春沉默内敛,平时也少有交游的举措,应该是个沉稳的路数。却没想到他大开大合,遇敌时往往会有偏激之举,最常的是舍弃一小片棋子而谋求更多的生机。公冶启扬眉看着眼下的棋面,似笑非笑地说道:“夫子倒是藏得深。”莫惊春看着咬得死紧的棋面苦笑着说道:“要是臣放水,想必陛下会生气。”公冶启笑眯眯说是,然后毫不留情地吃掉莫惊春一大片棋子。相较于象棋,公冶启更喜欢围棋,清脆的棋子砸在棋盒里的声音让人十分愉悦。尤其是被他吃掉的那部分。溃败退场的可怜狼狈值得品尝。莫惊春似乎觉察到了公冶启的趣味,忍不住抿唇,更打起精神。不知不觉,黑白在棋面厮杀,棋盘外的两人似乎也在胶着。公冶启猜得不错,莫惊春确实沉默寡言,可他本性却不一定如此,不过是岁月变迁的压力让他逐渐变得如此。若是能激起他的反应,便轻易能看到表皮下的血性。他不是人云亦云之辈。也同样是能好生利用的一枚好棋。端看如何去将他培养。若是换做旁人,公冶启自然懒得这般心力,可一点点看着莫惊春擦去尘埃,在他手里绽放光彩时,公冶启便止不住感到古怪的愉悦。——在他手里。夹着棋子的手指搓了搓,像是在回味曾有过的柔顺触感。兔毛。他心里吐出来这个词,想起了之前沾到袖口的白毛。是如此真实。莫惊春见陛下久久未动,还以为他是出了神,也没有打扰他。许久后,公冶启漫不经心地落子,将莫惊春的后路堵死,然后咧嘴笑道:“夫子,学生有一事不明。”陛下这骤然变更的称谓,让莫惊春登时头皮发麻。“……陛下,您问。”公冶启:“夫子,这尾巴,是独你有,还是莫家人都有?”莫惊春脸色大变,正要起身,停在桌上的胳膊却被公冶启蓦然拉住,锢得他动弹不得。公冶启拖长声音慢悠悠地说道:“夫子这般担忧作甚?学生不过是问问。”您这问问可真要折寿!莫惊春用余光打量胳膊上的手掌,真是奇怪,他分明比陛下大上不少年岁,可陛下才……快要二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