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何?”莫惊春忍耐地说道:“回去后,我会帮你找到家人。”他避而不谈。所谓恐惧实在是荒谬,但莫惊春心里确实是警惕,毕竟这孩子出现的地方实在是太蹊跷了,虽然从衣裳和手指练箭的茧子或许当真是个猎户家的孩子,可是他言行举止又透着优雅从容,更像是富贵温养出的习惯。这里是东华围场,除了皇室和大臣,谁家的猎户真能出现在这里?莫惊春难以卸下防备。但这确实是个孩子。温热的小身子因为惧冷而紧贴在莫惊春的胸膛,小脑袋搭在肩膀上,随着走动一颠一颠。他自己也才十八九岁,还从未如此紧密地拥抱过一条幼小的生命。他没留意,小孩在这温热的接触下,逐渐散去戾气的眼。而后……莫惊春茫然了一瞬,而后发生了什么?他的手指抵在额间,仔细回想着这后续。好似是在风雪里,小孩的家人寻来,莫惊春在确定小孩认识那人,而那猎户身上也确实有皇家的令牌,才将孩子转交给了猎户。然后在逐渐加大的风雪里,他和那一大一小不小心走散,隔了半个时辰,又遇到了带队的刘昊。小小年纪的刘昊已经非常坚毅,是他让人将莫惊春护送回了营地,那时营地的叛乱已经被镇压下来。也是在那一次,莫惊春和刘昊有了少许交情。而后一切都平安度过,永宁帝大怒彻查,率众回朝。而莫惊春回家养了半个月,家里的赏赐也如流水进来,那年岁,还是大家都认为他会青云直上的时候。莫惊春过得十分安逸,很快就将东华围场的事情悉数抛在脑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如今想来,处处都是漏洞。刘昊是东宫內侍,未经允许,他为何会在围场有人要刺杀永宁帝的危险关头,还能带队离开营地?还只是简单的巡逻?为何东华围场会有猎户进入,而且还是得了皇家令牌的猎户?这简直是在守军和禁卫军的眼皮底下作怪!最重要的是,为何莫惊春一点都没有发现?良久,从思索里回神的莫惊春苦笑一声,“我并非没有发现那些端倪,只是……”这份自言自语宛如呢喃,低得几乎听不清楚。只是在无数疑窦里,当时的莫惊春在意识到之前就下意识让自己忘却。不去思索,不去触碰,不去靠近。不知道这份秘密,便不会波及。他现在隐约猜到了太子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而这精怪为什么会出现,甚至于他这长达数年的打压,又是为了什么?或许在无意间,莫惊春其实已经与死亡擦肩。毕竟,那是皇家不容揭开的隐秘。【系统说过,您很聪明】精怪古怪而甜腻的赞叹,某种程度上是一份肯定。莫惊春蜷缩在身后的兔尾不甘人后地动了动,让他一下子回神。他伸手去摸那尾巴,那动作诡异又尴尬,但出奇让他平静下来。毕竟连精怪,产乳和这条尾巴都能出现,他又为何接受不了太子殿下“小小古怪的性情”?若真说惊悚,还能比得上他这小半年经历的事情吗?莫惊春在这份比较中找到扭曲的平衡。他决定什么都不想,在接下来数日里安分守己。毕竟,沉不住气的人不会是他。总有些自作聪明者,会比他更着急。永宁帝重回旧地,大张旗鼓地春狩,或许并非散心这么简单。夏泽进帐篷时,手中端着茶碗。青玉菊瓣纹带盖碗里盛着澄澈的茶液,散发着淡淡幽香的茶叶在水面悬浮,在盖碗放下时,永宁帝正在烛光下揉着眉心,闷闷咳嗽了几声。夏泽跪坐下来,身后的內侍将温度适中的水盆端来,而他撸起袖子,为永宁帝褪去长袜,将冰冷的脚掌泡在水盆里。永宁帝将手里的卷宗搁置下来,叹息着说道:“甭跪着了,你那老寒腿也没好到哪里去,且起来吧。”夏泽是打小跟在永宁帝身旁的內侍,这么多年看起来只是个中侍官,却掌管着整个宫廷的权力,除了皇后能与他分庭抗礼外,这宫内外都敬着他。也不得不敬着他。永宁帝对他的信重,可是旁人换不了的。夏泽起身,站在边上说道:“陛下,太医还在外面候着。”永宁帝摆了摆手,平静地说道:“都是那老三样,药照旧吃就成了。”夏泽就让人出去告知,站在旁边且等到永宁帝端起茶碗吃了几口,复上前两步,附耳在永宁帝旁说了些什么。永宁帝不紧不慢地将茶盖盖上,“京城绷得紧,有些人待久了,这心也躁了。我寻思着给他们寻个快活的地方,好好活动一下……也让我看看,都生了些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