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登时酒便醒了,更是觉得心痒难耐,把这页纸仔细折好,贴身装进怀里,准备第二天一早便按照地址,去罗氏书坊看一看。谁知第二天,那秀才去往保康门西,只见有一队行人,浩浩荡荡排出四五十丈,有一年轻长工,身穿短褐,举着一只木牌,上书“队尾在此”,正站在队伍末尾处。长工看他过来,主动问到:“郎君可是来罗氏书坊购书?近日东家放出钜惠,所有书册降价十文之多,另有名家墨宝转印相送,可在此排队购买!”秀才看看望不到边的长队,再看那越来越高的日头,心生退意,埋怨道:“这位小哥,你东家可是不讲道理。队伍如此之长,我们在这里苦苦等候,可是要热得口干舌燥,两眼昏花。”那长工却好似早有准备,通顺地回答道:“敬告郎君,前面便有凉棚,还有卤梅水相售,兑饮茶水,清凉甘甜,叫人口舌生津,不过三文一杯,郎君到时可买来驱暑解渴。”秀才听完,忍不住夸赞:“你这长工,唇齿好生清楚,斯文如此,何苦做这样日晒雨淋的买卖?”阿虎看他这反应,憨厚笑起来:“咱哪是什么懂学问的人?先前这几句,还是少东家一字字教来的,叫我们甚么问题都好应对,我可是抓着脑袋背了好久,果真好用,竟把郎君糊弄过去了!”秀才惊奇:“竟有这样做买卖的,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说罢,便心甘情愿排起了队,更是对那少东家心存好奇,留心想要见一见他是个怎样的人。排了一炷香的功夫,果然到了凉棚茶摊,他从怀里掏出三枚铜板,问贩人买了一大杯卤梅水,一口下去,竟有股清淡的茶香冲淡糖卤乌梅的厚重甜味,与其他地方的梅汤子全然不同,既不寡淡、也不甜腻,清凉甘美,回味悠长,犹如清泉滋味。他瞪大眼睛咂摸半晌,掏出荷包来,又买了三大杯,尽数喝光了。队伍走得不慢,或采买书籍本就不是耗时的活动,再加上人家所有的书目与折价情况都在那广发众人的帖子上写清楚了,更减少了在铺子里挑选犹豫的时间,所以未经两三壶茶的工夫,秀才便进到书坊里。一位身穿蛋白色直裰,头戴白玉簪子的文静书生正站在柜台前,笑盈盈地同顾客说话。秀才听到有人喊他少东家,便知这正是自己好奇之人,不由多看了他几眼。这人清瘦文弱,面孔白净,一双弯弯疏朗眉,底下两只漆黑杏核眼,看着讨喜极了,全然不似贾人面貌。他注意到秀才看自己,便主动问:“郎君可有看中的书册,只管挑走。”秀才从怀里掏出单子来,念了两三本书名,那清秀的少东家便亲自把书给他取来,并给他介绍:“现在购书可赠腰封,郎君可细看,这腰封既可以当作防尘书皮,亦可以夹于页间用作书签,方便得很,上面还有苏梓美苏大官人所赐墨宝,全汴梁我家这是独一份呢!”秀才看到那精美的腰封和上面洋洋洒洒的草书,眼睛都直了:“实在精美!书册折价出售尚且不够,这‘腰封’竟是白送的吗?”“郎君若喜欢,便偷偷再多送你一份腰封……”那少东家突然凑过来,轻手轻脚从柜台下面又取出一只单独的腰封来,夹在他书册中间,还朝他眨眨眼,“我看你面善,觉得有缘才多送的,可别叫其他人瞧见了。”秀才被他哄得恨不得当场飘起来,笑得合不拢嘴,忍不住超出预算又买了一册书,爽快付帐,待包装完毕后,抱着书册,轻飘飘地从店里离开了。王仲辅冷眼看着苏梓美的珍贵墨宝拓印又被罗月止多送出去一份,酸唧唧地在旁边冷声道:“月止可真会哄人,叫他白占便宜去了。”罗月止笑话他:“真迹都被你收入囊中了,还计较这些,仲辅真小器!”路过的何钉忍不住接话茬:“不正是傲娇吗!”“说我呢?什么意思,何为傲娇?”王仲辅拧着眉头问。罗月止憋笑憋得难受,叫休息完的长工来接替他,赶紧跑后院去了。王仲辅觉得不对,盯着何钉质问:“你方才说我什么呢?”何钉好生不仗义,追着罗月止离开:“月止教我的,你若问便问我那好弟弟去!”“你们背着人说闲话是不是?罗月止,你给我回来!”王仲辅气急。大促第一天,便这样红红火火地落下了帷幕。歇业后罗邦贤与罗月止同对账册,发现营收竟然比他们设想的还要好上五成之多!若这样下去,六个月还完那两千两雪花白银,绝不是痴人说梦,而是真的有实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