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楠似是被勾起了好奇:“只要这样,便可救助你家书坊脱身?”“也不是……”罗月止讨好地笑笑,“仍需请来官人一个小小的应允,同意我将官人的字帖雕印成板,偶尔转印在书册封皮之上……”赵宗楠是聪明人,一下子便明白过来:“原是拿我去充个由头,叫我给你家书册做序呢。罗郎君好算计。”罗月止哪儿敢还嘴,埋头听着。“此事不难。”出乎罗月止预料,这个阴晴不定的宗室却并没有为难他,“我不喜频繁出现于人前,这封字帖,我不会给你写。但我可为你引荐一人,此人名唤苏梓美,乃当时大才,凭七品小官之身,却已名满天下,深得儒冠青睐,此序由他来写,定会比我更符合罗郎君的要求。”罗月止眼神一亮:“官人当真?”赵宗楠笑着看他:“我诳你做什么。”“多谢官人指教,那么这位苏官人现在何处,我一会儿便去寻他。”“不必。”赵宗楠道,“我既答应帮你,哪有只动嘴不做事的,你把书册放在我这儿,此事便由我去替你交涉。最多三日,便会有人将字帖送去你府上。递送地址等细则,一会儿你同倪四商量。”倪四便是跟在赵宗楠身边的小吏,听官人嘱咐,应声唱诺。罗月止哪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对赵宗楠反复道谢,绞尽脑汁给他说酸话听,赵宗楠也不制止,微笑着照单全收。又磨蹭了两三刻时间,罗月止这才起身告退,下楼找王仲辅一同回家去了。赵宗楠坐累了,起身凭栏,从金鼎中抓了把鱼食出来,一颗一颗往水面上扔。几条漂亮的硕大鲤鱼循水波游曳而食。而水榭对面繁花如织,依稀能听到东岸学子游玩对唱之声,顺着春风飘到亭台中来。赵宗楠看着窗外的金明池水,对身边的倪四说:“今日聚集在这里的学子,看起来光彩夺目,但实则如同池中之鲤,身处在金碧辉煌的楼阁倒影之中,沾沾自喜,却怎么也游不进汪洋。”倪四略有所感,便低声问道:“方才那位罗郎君呢?”赵宗楠将手中鱼食一把抛出,台下鱼群蜂拥而至。“他啊。”赵宗楠垂首观鱼,随意回答,“他并非这池中之物。”话说两端。罗月止与王仲辅从金明池出来后,已是临近午时,日上中天,罗月止废嘴皮子废了一上午,实打实肚子饿,便叫嚷着要去州西勾栏吃爊鸭子。王仲辅问他:“你先别急着吃,事情办成了没有?赵官人与你说了什么?你怎的去了那么久?”“办成了。说了好多。他净吓唬我。”罗月止撒脾气,“王仲辅,你倒是躲在偏殿吃果子吃茶灌了个饱,你亲弟弟我还饿着,你就不能先哄哄我。”王仲辅心领神会:“我请你吃晌午饭,你便好好与我说说!”罗月止这下美了,一路上便将与赵宗楠的对话一句句给王仲辅背了一遍,王仲辅听罗月止转述,当然觉察不出赵宗楠那揶揄人的口吻,只觉得赵宗楠人如传言,果真是仁德柔善,仗义行事,对他赞不绝口。罗月止虽觉得赵宗楠爱在口头上玩些笑话人的小把戏,但平心而论,也觉得他坦率笃信,是个赤诚有趣的人,故而没提出什么异议。待讲到赵宗楠替他寻了苏梓美来写字帖,王仲辅突然有了好大反应,差点没当街蹦起来,一双眼睛瞪着罗月止:“他给你找了苏梓美?!”“啊……”罗月止懵懂道,“是苏梓美,此人有这样大的名声吗?”“二十余岁便力排众议,勘定古文,重摹古风,是文人风骨正统之所在,你说有没有大名声?”罗月止喃喃:“赵官人同我说此人是一七品小官……”王仲辅虽性情直爽,却很少骂人的,此时忍不住说了罗月止一句:“你可是个傻脑瓜?赵宗楠赵长佑,是当今官家的亲侄子,官家少无子嗣,当年太后把赵大官人接进宫里,可是以太子标准去抚养他的,在他眼里谁官不小?他逗你玩的,你便真信了?那苏梓美,如今身为长垣县令,品阶的确不高,可赵官人却没跟你说,他乃是枢密副使杜世昌的亲女婿,欧阳永叔的至交好友,但逢机遇,便是一步登天的人,你却从没听过吗?”“你家书册刊印出来了,记得帮我留两本。”王仲辅面无表情道,“若叫别人抢完了,我定拿你是问。”罗月止这才明白过来,赵宗楠三言两语之下,卖给自己的人情有多大。书册上市王仲辅听说苏梓美要给罗家的书册作序,便上了十成十的心,几乎每天都要来罗氏书坊转悠一圈,看看有没有人把苏梓美的墨宝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