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所幸大凶之中依旧孕育初生。”罗月止不动声色,恳切道,“这正是咱们家的机会!”罗邦贤一时没有弄懂,身体前倾,只叫儿子快说。“法师所言,因势利导、顺应时运,便可逢凶化吉,欣欣向荣。批命既有散财之兆,不正合了我们降价让利的计划?”罗月止嘴角浮现出笑容。“这则凶卦不仅不能藏着掖着,还要反其道而行之,堂堂正正宣扬出去。叫邻商们都知道,我们大幅降价并非恶意竞争,而是为了破财免灾,不得已而为之。此卦凶险,绝计无人敢率先效仿。如此一来,口舌之困可迎刃而解。”“阿止!”罗邦贤激动地抓住罗月止的手臂,情不自禁又一次念叨起来,“……斯子多喜多福!斯子多喜多福啊!”罗月止听到这几个字就犯头疼,赶忙把自己的胳膊解救出来,忙不迭继续道:“……还有第三策、还有第三策!”“是我粗鲁了。阿止快说。”罗邦贤亲手替儿子整理好袖子,满怀期待地盯着他。“爹爹,请递纸笔给儿子一用。”罗月止讨来笔墨,提笔在白纸上写下四个大字:广而告之。停笔之后,罗月止看着这四个字,胸口涌起一阵久违的感慨与激动,二十一世纪的往事犹如烟云朝他笼罩过来,他还记得,现代人罗斯喜大学期间上的第一堂专业课上,广告史老师在黑板写下的第一行字,便是“广而告之”这四个字。自此之后,他短暂而印象深刻的职业生涯,便与这四个字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直至死亡。罗月止低头深吸一口气,心跳如擂鼓。“以上二策,皆以人为本,不论是书册打折的活动还是破财免灾的由头,知者多则成,知者少则馁。成败的关键便在这四个字——广而告之。”虽说在炒股这件事上连连亏损,但罗邦贤能把书坊经营到现在的规模,必定是有些经营智慧的,故而听完罗月止说话便频频点头,已经明白这四个字的重要。“为了达成这个效果,儿子另有几个小的计划,但其中细则仍需与爹爹商议。”罗月止有从怀中掏出自己写了整日的策划方案出来,和罗邦彦凑在一堆交流起来。“小计其一,儿子欲与书坊门前立一木架,上面张贴告示,与来往行人书生把这件事解释明白,并每隔时辰便差识字的工人大声诵读三遍,以吸引瞩目。”“小计其二,儿子想专门雕印刻板,将我们的打折信息与所有数目均陈列清楚,只此一页,转印千份,与孔雀门始至太学,差小童沿街发放,尤其以学子们常来常往的勾栏瓦子为主,扩大宣传范围,以达广而告之的目的。”“小计其三,儿子比较多家竞争对手的书册,发现咱家书册之装帧检校,皆为上品,从不偷工减料,甚可比肩国子监引发的官方书册。如今商业竞争如火如荼,早已过了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旧时节,我知晓爹爹是儒商,不愿学行夫走贩嘈喳叫卖,却也该将咱家的好处宣扬出去才是。故而我想出第三个小法子,便是请当世贤名出众的好人,与咱们作为背书,写几句褒奖之词,以半页之宽夹于书册外皮之外,兼带花纹图案,唤作腰封。只要卖出一本,便可以一传百,以作后用。”“此三则小计实在精妙!”罗邦贤对罗月止刮目相看,他上下打量自己二十出头的儿子,欢喜太多,以至于变成了惊讶,“阿止……我自问从未让你涉足买卖生意,顶多叫你帮忙检验雕版,你、你这是怎么了?何时有了这样的经营头脑?”“还不是多亏我那云游四方的义兄。”罗月止早有准备,故而面不改色,对答如流:“这些天,何钉哥哥总与我说天南海北的故事,叫儿子长进良多,我吸取天下商人的智慧,草船借箭,这才有了如今这一套计谋。”罗邦贤为人温和赤诚,听他这么说,眼泪差点掉下来了:“小何郎,真乃我罗家之福星……”正坐在夜市酒肆中大口喝酒的何钉,却不知自己正被罗家爷俩一齐惦记着,猛地打了五六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却是后话。罗家父子秉烛夜谈,将三大计三小计的细则一起讨论决策,转眼便是两个时辰过去了,罗夫人中途来了一趟,问他们爷俩在搞什么猫腻,怎得深夜了还不去睡觉,被两人一起瞒过了。罗邦贤揽着妻子把她送回屋,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哄她睡着了,才又回书房去做事。罗月止两世母胎单身狗,看父母举案齐眉感情甚笃,高兴是高兴,暗地里却酸得直牙疼,不过没敢表现出来。“前两个小计,便依此行事。可第三小计却麻烦……”罗邦贤眉头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