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快死了。你答应我吧。”女子咳了几声,仍然用直勾勾的目光盯着顾鸿,仿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似的,“他很好的,你会喜欢他的……”看着女子哀伤而执着的双目,顾鸿的心不由狠狠一一跳。他没有孩子,两个徒弟都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捡来的。在很久很久之前,在景悦还活着的时候,他也曾不止一次地幻想过他和景悦会有孩子,然后一家人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而眼前这个女子,还有她的孩子,不管他们之前经历过什么,他们本来也有机会享受这一切的吧?“好,我答应你。”顾鸿看着她,想起几年前那个和她同样命苦的姑娘,不由动了恻隐之心,沉声道。“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女子笑了,这一笑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生命力,她的容色迅速像一朵凋零的花一样枯萎下去,“他叫夜扶明,是我的孩子,也是鬼王夜檀雅的孩子。但我希望,你能告诉他,他不是什么鬼族王族的继承人,而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猫妖,叫做拂名……”极致的权利往往伴随着极致的危险,如果可以选择,她不希望她的孩子重蹈她的覆辙。“好,我会告诉他,他只是一只普通的猫妖,他叫拂名。”顾鸿握住她的手,郑重地承诺道。“如果你愿意的话,”女子的声音已经气若游丝,“就把我葬在芳菲冢吧。”“可以,你的名字?”顾鸿问。“猫族,狸奴。”这是这个叫狸奴的女子,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在她短暂的一生中,她先是做夜檀雅的宠物,后做他的爱妾,生前又尽心做着夜扶明的母亲,终于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以及漫长无边的死后,做回了她自己。顾鸿长久地注视着她,想起十年前他也曾像今天这样目睹那个像极了景悦的女子的死亡,以及还不离他左右他的大弟子抱着他新收的小徒弟顾仁跟他一起去芳菲冢将她埋葬。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啊。此时旭日已经东升,即使在绝情崖底,景色也蔚为壮观。十一岁顾仁揉着惺忪的眉眼走出里屋,看到了死去的狸奴和依然睡着的拂名。他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没有说话,只是睁大双眸,一会看看拂名,一会看看狸奴。在顾鸿为狸奴合上眼睛,用法术焚烧了她的身体并装好骨灰时,他一直看着她,就像对远行者的目送。“怎么了?”顾鸿察觉到小徒弟情绪有异,关心道,“人总是要死的,不必太过伤怀。来看看你的师弟吧,他叫拂名。”顾仁却没有如他所说去看拂名,而是一头扎进他怀里,闷闷道:“我又想起我死去的娘了,师父,她去世之前也说要被葬到芳菲冢去。我好久没有去看她了,你说她会不会把我给忘了?”“不可能的。”顾鸿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发,“你娘怎么会忘记你呢?我们明天就去看她,要不然她会担心你把她忘了呢。”“我不会忘了她的。”顾仁说,“可是师兄什么时候能回来呢?师父,师兄总是嫌我什么都不会,他会不会不要我了?”“怎么会,你师兄只是跟你说着玩的,况且你还只是个小孩子呢。”顾鸿安慰他,“所以,这是大人存在的必要。你不用担心,将来你师弟肯定比你还笨呢。”他抱住顾仁,温言道:“任何大人在完全长大之前都是孩子,只不过有些人长得快,有些人长得慢罢了。而生与死,就是我们长大的必经之路之一。你也不用太担心那些已经去世的人,他们会落入新的轮回,开启新的人生;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珍惜当下,珍惜现在身边陪伴着我们的人,因为每一面,都有可能是最后一面。只有学会珍惜,我们才能尽可能多地不留遗憾。”顾仁似懂非懂:“是吗?那我还能见到我娘吗?”顾鸿微笑:“如果你长成了一个优秀到璀璨夺目的人,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那无论是你想找你娘还是你娘想找你,都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如果你长成了一个诚实善良的人,你娘也一定会为你高兴,引你为豪。师父不是好人,师父年轻的时候也犯过错,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师父不希望你像师父一样,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师父,你是说师娘的事情吗?”顾仁问,“师父,你给我讲讲你跟师娘的故事吧。”顾鸿苦笑。悲痛这件事在别人身上仿佛并不那么沉重,而一旦落到自己心中,其中滋味也只有自己知道。想起景悦的种种,他还是弯了下眼角:“你师娘,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她值得,我把她想要的一切双手奉到她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