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宴一语不发地看着她忙活,任他心肠冷硬,也实在看不下去,到底是伸手轻抚了下她的肩膀,道:“行了,我来吧。”沈甄哪里敢使唤他,本想拒绝,但实在不敌他眸中的厉色,吓得立马收声,灭灯,上榻。彼时天色已暗,月朗风清。一段冗长的静默过后,陆宴翻过身,背朝她,径自睡去。四周幽暗无声,她看着他的背影,眼眸沉沉,思绪万千。这人于她而言,当真,既是水上的浮木,又是一场不与人知的噩梦。——翌日一早。陆宴睁开眼的时候,身边就已经空了。他起身打量了一番周围,热水、帕子等盥洗之物都是全的,须臾,就见一抹俏丽的身影,缓缓移步到自己面前。她小声地唤了一声大人,随即扶他起身,替他更衣。手法虽仍是不熟练,但好歹是进步了不少。厨房的婆子已经从家归来,今日的早膳也变得较为丰盛。桌上摆着鳆鱼、白灼肉、芙蓉豆腐,乌鸡汤,还有一锅葛仙米煮的粥。陆宴看着身边的纤腰不停挪动,忍不住攥住了她的手,坐下,一起吃。”这两日与他相处,沈甄多多少少也摸透了点他的脾气,他说一不二,更不会同她客套。思忖片刻后,便也坐了下来,拿起了木箸。显然,她也不同于上次那般了。螓首蛾眉,温婉驯顺,一碗粥很快就见底了,陆宴眉头微皱。他确实不适应,她这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他仍是觉得她能如此乖顺,倒也省去了很多麻烦,这是好事。少顷,沈甄见他手上的木箸斜躺在他虎口中央,半晌未动,便开口道:“大人可是用完了?”听着了娇声,陆宴又看了一眼她朦胧的星眼,和透着红的脸颊,不由想起昨日不离耳畔的,恰恰莺啼。陆宴胸痛微微起伏,手上的青筋突起,克制着,放下木箸,起身道:“该上值了。”沈甄跟在他身后,步伐紧凑,生怕慢了一拍,就被他落在后头。一直将他送到门口,见他上了马车,才缓缓转过身子。回到澜月阁,沈甄长呼了一口气,总算,是没出甚差错,可她揉了揉自个儿已经僵硬的腿,麻木的手臂,可那隔了一夜之后有些发紫的痕迹。鼻尖微酸,止不住地酸。——这厢陆宴刚踩上京兆府的石阶,便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些闷疼,虽不似昨日那样强烈,但就是感觉有什么堵着了一般。他定住脚步,无力地笑了一声。此刻的他,无比庆幸自己花了这八千贯,救了她。试想,若是她落到那劳什子滕王手里,整日落泪,他还活不活了。他烦躁地拽了下领口,转身皱眉盯着杨宗。杨宗一愣,小心问道:“世子爷可是有什么事?”陆宴面目肃然,“去最近的医馆,给她买点药。”——杨宗看着自家主子离去的背影,不禁在风中有些凌乱,给他买药,他是谁?买药,买什么药?过了好半晌,他悟了。是给她买药。画像陆宴今日随郑京兆外出,先是做失踪百姓记录,后又去了一趟刑部,回衙门已是午时。甫一进门,就瞧见孙少尹将那象牙刻山水纹的毛笔“啪”地一声拍到了桌上。“怎么了这是?”郑京兆道。孙少尹一见是郑京兆,连忙起身行礼,眉头紧皱,“方才我去了一遭宋家,本想通过她的描述,绘张犯人的画像,哪知我一去,宋家坚决不让我见人,说她家女儿受了刺激,只见女画师。属下无奈,只好又去寻女画师。可是大人,京中的女画师着实有限不说,且还多是画山水的,这画起人物,当真是……您看看吧。”说罢,他便把桌上几幅图,递给了郑京兆,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郑京兆看过后,不禁嗤笑一声,真不知道画师是在画犯人,还是在画猿类。他转手交给陆宴,坐下,继续道:“宋家女都说了些甚,画师可是问清楚了?”孙少尹点头,“那日宋灵儿本是去西市买香粉的,但西市的百香阁闭店了,便去了稍远一点修行坊,她听人说那儿还有家有名的香粉铺子。”说到百香阁的时候,一旁的陆宴不由自主地提了下眉角。“继续说。”郑京兆又道。“宋灵儿就是在修行坊被带走的,她刚察觉不对,就被击倒了,女画师帮忙看过,她的头部至今还有被瓶类击打的痕迹。据她的述词,她醒来之时,已被送到了一位陌生男子的榻上,全程被面纱捂住双眼,并未见到人。万幸她起身的时候面纱刚好倾斜,她瞧见了一眼,宋灵儿说那男子已蓄须,鼻梁高挺,容貌吓人,目眦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