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婵宋机夫妇找到了阿弗,沈婵叫阿弗跟自己一起去姑苏。她无依无靠,带着两个幼小的孩子,日子肯定会很艰难。这事从前阿弗一直渴望着,但此刻她却犹豫了。她不想去姑苏了,也许以后的某一天会漂泊到那里,但不是现在。她要先回自己的小木屋去,去看看悬崖边的大槐树。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在树边帮赵槃立个衣冠冢。赵槃是太子,即使长眠也要在皇陵贵冢里长眠,他的躯体她碰都碰不到。她能做的,也就是把他曾穿过衣衫埋入泥土中,逢年过节地去祭拜一下他,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沈婵亦落了泪。她与阿弗拥抱了一下,“你要好好的。有困难了,就来找我。我永远都在。”阿弗缓缓点点头。她曾在心中幻想了无数次她真正获得自由时的样子,可如今真得到了,只剩下浓浓的悲哀。时至今日,她仍然不相信赵槃死了。她衣襟上沾着他的气息,手指上沾着他的气息,就连看不见摸不着的风中,也都是他的气息。她的字是他教的,身体是他养好的。他虽死犹生。……过了一个多月,马车辘轳,载着阿弗回到最初的地方。许久不来,屋中陈设都覆了一层尘灰,悬崖边上的那棵大槐树倒还好好的。近来动乱频发,许多百姓又迁回了这里,原本寥落的村子又零零星星地搬回了几户人家。有王大娘,李三叔,还有之前认识的好几个乡亲。王大娘有些纳闷,“阿弗,这么多年了,你仍然一个人?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怎么也不找个……”王大娘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阿弗身边的两个孩子。阿弗那乌云似的发髻间,戴着一朵白花。玄黑的衣衫,缟素的腰带,不着一钗一环,是为她死去的丈夫服丧。王大娘顿时明白,叹着气离开了。阿弗目送着王大娘离去。她闭上小院的门,独自把自己关在屋中。看着屋中的一景一物,触景生情,不由得又失声溅出了些许泪花。她仿佛回到了原点。那边的小榻,是赵槃之前受伤时候躺过的。屋角的小厨房,赵槃还在那儿做过饭。赵槃那回做的是一条鱼,她那时候还帮他拿大汤勺来着。那鱼口味很好,叫人满口生津,到现在她还记得。他一个太子,怎么会有那么好的厨艺?是为她亲自学的?阿弗神情恍惚地坐着,一时间竟觉得有些甜蜜。……苦海中的一颗糖莲子罢了。她想到这里,拿起笔,趁着记忆还鲜活,把赵槃的样子画了下来。印象中赵槃总是背着手,低垂着眼眸,黑瀑般的发丝随风飘动,系着暗色的发带,独自一人在霜雪中茕茕孑立着,显得既孤独又清冷。她忍不住眼中汹涌的泪意,把纸揉成一团。作者有话说:孀居[]春去秋来,日月如梭。檐下的燕子飞了一波又一波,门前的草长了一茬又一茬。转眼已三年去矣。住在京郊的人都知道,白岭村有一位年轻又貌美的寡妇娘子,带得两个牙牙学语的稚子,坐拥万贯家财,却只住在一个偏僻的小木屋里,甘守清贫。街坊邻居都传她与死去的丈夫伉俪情深,三年来一直麻衣素服,闭门谢客,白白消耗了她大好的青春年华。不少闲来无事的公子哥儿都打起她的主意。打着不叫红颜空老去的名号,那些人日日过来给她送些小簪子胭脂盒之类的东西,其实还是看重她手里的万贯家财,想做一桩骗钱又骗色的绝好买卖。那些礼物总是前脚送过去,后脚就原封不动地被丢出来。任凭搭讪者再是热情如火,也摸不到那冰山般的寡妇娘子的一片裙角。直到这一年,三年服丧期满,有眼尖者看见寡妇娘子头上的白花不见了,两个孩子也换上了崭新的小衣裳,出门的次数也多了。人人都以为这位娘子终于要敞开心扉了,却见她扛着锄头,插得满头的菊花,领着两个孩子上山去祭拜她丈夫的空坟。刘媳妇远远地看见了她们,叫道,“阿弗妹子——”阿弗回过头。两个梳着稚角辫儿的孩子畏畏缩缩地躲在她身后。刘媳妇喘了两口气,瞧着她这般朴素的打扮,“这……还要上山去拜你家的那位汉子?”阿弗点点头。刘媳妇不禁唏嘘,“妹子要是听大姐一句,就别老惦记着过去那点事了。似你这般好模样,家中又颇有些积蓄,何必守着这份罪呢?”阿弗静静地听她说完,甚是疏离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