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弗淡淡一笑,也不跟沁月争辩。无论旁人如何规劝,对待女子功业这件事上,她自有她心相,她自有她脊梁。毕竟男人没一个靠得住的。却说景峻这边,那日他被教训了一通之后,险些去了半条命。年迈的老母当了所有的嫁妆给他买药治病,衣不解带地照顾他整整半个月,才把他从鬼门关边拉回来。他不知道伤他的那个显贵的男人是谁,只知道,阿弗现在跟着他,肯定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景峻越想越不甘,越想越气恼。可他一穷二白,无权无势,只是一介百无一用的书生。想报仇都无从说起。老母亲猜出他的心思,不忍他再去做傻事,便泪涔涔地对他说,“儿啊,这几日也不必出摊了。母亲昨日在李员外府邸找了个洒扫的差事,还有些银子能养你。你就好好在家呆着,别做傻事,也莫要再惦记阿弗那认钱不认人的狠心女子了!”景峻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心里却是不情不愿。老母亲走后,他躺在床上苦思冥想了一天一夜,水米不曾粘牙,却想不出半分抢回阿弗的对策来。直到午夜时分,月上中天,如明镜高悬,一道灵光才轰然闪现。又到了一年一度江南贡院科考之日,学子们成群地赶往那里考试。届时,会有很多朝廷命官来来往往出现在那里。他也要去。景峻暗暗下了决心。虽然他今年并没有好好温书,但完全不妨事。因为他去那里根本就不是去考试的。他要去那里,拦轿告御状。五台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云深戏院是刚刚落成的一处新戏院,虽有几个名角,但其坐落在临近五台山的偏僻之地,甚少有达官贵人愿意车马劳顿地来这里听戏。这也酿就了这里独有的清净。三四月这时节,戏院的梨花刚谢,铺了满地洁白胜雪的花瓣;微风吹过,梨杈轻颤,一瓣便顺风飘进了二楼客人的新烹的茶水里。赵槃临于阁前,托起茶杯,漫不经心地放在唇边抿了一口,分明清瘦的骨节有一搭无一搭地敲着乌檀木的桌面。“要我说,殿下不如就原谅那女子吧,”宋机坐在男子对面,半叹半伤神地说着,“女子心,海底针。八成那女子听了殿下要迎娶沈家大小姐的事,这才孤注一掷,故意惹你恼怒吃醋来着。要不然将来沈小姐进了门,她这外室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赵槃不答,清冷的目光依旧飘在戏台子上面,浑身那股气息犹如寒鸦之色。宋机有点急,“我说殿下,您没有没有听小王说话啊?”顿一顿,又说,“那日那女子见你走了,真真是急得要命,哭着喊着追着摔得满身是泥,非要见你不可,那可是有目共睹的。您老是这么晾着她,这女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非再整出什么事儿来不可。”一曲结束,赵槃终于放下茶杯,低沉而问,“你很懂?”宋机恳然点点头,“说起文韬武略,我可能都不如殿下。但若论起把握女子心思……不是小王托大,小王也算得上是半个行家。”赵槃长睫如扇张合了下,幽深的眼眸眺向远处,微有凝滞。他确实不太懂那女子的心思。“如若殿下不嫌弃,小王给殿下出个主意。”宋机淡笑了一下,“您该多跟那女子相处相处,跟她多磨合磨合性情。没事送个胭脂小簪子什么的逗她开心。一来二去,她也就知道您是在意她的了。”赵槃若有若无地动了动眸影,脸上冷冷淡淡的,也看出什么情绪。说实话,他还有些气她。过去了这么多日,那日她跟别人搂搂抱抱的样子还烙在他眼前。而且,她好像也没有跟他解释的打算。只听银筝过来禀告说,那个女人最近秘密给他准备生辰礼。不知道是什么。他竟有一丝丝好奇。记忆里,她好像没给过他什么东西。想到此处,赵槃那晦暗深刻的眼微微起了层波澜。宋机见眼前那冰凉玉石似的男子若有所思,还以为他不接受自己的话,刚想补充几句,但闻风铃阵阵,一阵幽香袭来。从楼梯上,一位浑身白衣的女郎缓缓拾阶而上,她头戴帷幔,身望仙曳地长裙,云鬟楚腰,伴着雨瀑般地梨花蓦然出现,真似姑射仙子一般。只见那女子径直朝他们走了过来,在赵槃面前站定,嗓音也如温润的梨花,“小女见过太子殿下。”宋机打趣道,“姑娘这是何方神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