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弗辞了沈娴后,自己却在曲折复杂的将军府邸中迷了路。她转悠了一会儿,见周遭没人,便打算稍稍解开外袍,先把银票藏好再说。便在此时,肩膀蓦地沉了沉。阿弗浑身一震。背后的人拿住她的肩膀,喝道,“哪里来的手脚不干净的小贼!将军府的东西也敢动!”声线是个女子,听来无比熟悉。阿弗瞳孔皱缩,霎时间心头又惊又喜。听声音……好像是沈婵?那人不等她回过头来,手腕用了点力道,直接将她的身子粗鲁地扳了过来。阿弗身子一颤没站稳,差点被那人扳得跌在地上,银票也翻飞了一地。“呵,该死的小贼,居然敢公然偷银票……”沈婵双手叉腰,气呼呼地正想喊人抓贼,忽然目光一凝,颤颤说,“……阿弗?怎么是你?”阿弗擦了擦额上冷汗,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揉着腰,“是我。”沈婵的脸色比六月的天剧变得还厉害,怔怔地伸手扶起她,“阿弗,你,你怎么到将军府来了?太子也来了?”阿弗倒吸了口冷气,知道三言两语跟沈婵解释不清,只说,“他没来。二小姐,我是特意来找你的。”她把地上的银票捡起来,环顾了下左右,压低嗓子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能不能……”沈婵拉着她转身进了不远处的一出偏房里,随即关紧了门,嗔怪道,“阿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弗问,“你有针吗?”沈婵迷茫地点了点,从匣子里给她翻出了针线包。阿弗接过来,飞快地将银票缝在了内襟之处。“你怎么缺钱到这份上?”沈婵的高矮眉一上一下,疑惑地看着她,“他……都不给你钱的吗?”“不是。”阿弗握着沈婵的手,之前准备了一肚子话要说,此刻却不知从何说起来。千言万语,最后只凝结成一句话,“二小姐,我想离开他。”沈婵猛然听见她这么说一时没反应过来,语塞凝噎,半晌才缓缓吐口,“你……你终于想通了?”阿弗坚定地点点头。她早就想通了,从白绫套上她脖子的那一刻起就大彻大悟了。“太子,不是我能肖想的。”阿弗思量了半晌,只说出这么个话来,“我想离开他,回那个谁都不认识我的乡野去。不过,我告诉你,只求你暗中帮我,而不是明面上。你懂么?”她也晓得那男子手段高得难以想象,她若是骤然消失,一定会惹怒那男子,倒时候万一迁怒于沈婵就糟了。沈婵却摇摇头,说,“我不怕拖累。你来为了你,二来,也是为了我长姐。”顿一顿,欲言又止,“所以,你今天是瞒着他出来的吗?”沈婵本来想说既然阿弗有离去之心,那么事不宜迟,今夜便留宿将军府一宿,明日她便安排车马送阿弗出城。可话还没出口,便见阿弗摇摇头。“他知道。”阿弗咬唇,觉得什么东西压在自己身上出不来气,“这件事情须得从长计议,不能急的。”虽然她恨不得下一刻就从赵槃身边消失得干干净净,可她不能不顾刘嬷嬷、沁月还有沈婵她们的安危。“那你是怎么打算的?”沈婵低低问道。阿弗沉默片刻,说道,“下个月。我得拿到我的路引和身契。”沈婵思索了下,猛然间觉得阿弗仿佛不一样了。她初见阿弗时,阿弗只不过是个唯唯诺诺山中孤女,更把赵槃当一切,为他赴汤蹈火也甘之如饴。谁想一夜之间,阿弗竟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沈婵有点担心,阿弗是不是被太子和她长姐的婚事给激成这样的?她无语片刻,定定拉住阿弗的手,话语铮铮。“不管你想怎么做,我都帮你。”雨季分不清昼夜与黄昏,赵槃从皇宫高百尺的摘星楼上下来,猛然闻得远处的街府之间隐隐有炮竹车马之声,溢着丝丝喜庆之意,才想起时辰不早了。沈将军战功赫赫,端的是肱股之臣,说他是文武百官第一臣子也不为过。他的嫡长女办生辰,自然也是煊赫热闹无与伦比的。只是,他明知阿弗百般求着要去将军府是别有用心的,可对上她剪水似的双瞳,亮泪细细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要动恻隐之心。阿弗,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他总因隐隐觉得,阿弗想要走。所以他不得不硬着心肠,违拗她的意思,就为了能留住她。九岁那年,他曾见到过一个跟阿弗很像很像的一个小女孩。小女孩跟她一样,明眸善睐,仪静体闲,举手投足都透着令人疼惜的可爱。他的亲母妃当时跟他说,那是卫国的卫长公主阿芙,如果他喜欢,将来父王是会为他赐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