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玄鹄把话说完,李熙就住了脚。
玄鹄大喜,以为李熙终于肯听劝,连钱也顾不得数了,正欲再开口哄,却见李熙又往前迈步,理所当然地说:“啧,我长了脑子,谁说我是去找他兴师问罪了?”
玄鹄听得愣了下,揣银票的动作一僵,怔怔道:“那这深更半夜的,不是去问罪,还能是去做什么?”
李熙这才回头,眉梢眼角透着点隐隐约约的坏,咬牙切齿地说:“我呀……我总得去跟他卖卖惨,哭哭穷,让他知道京都里还有我这号人,别用完就丢,当心遭报应。”
顿了顿,再一摆手,嘱咐全散在风里了。
“回吧,不用惦记。”李熙说:“我命硬着呢,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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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裴怀恩没想到李熙居然敢来找他,听见通传时,正脱了外袍要睡。
裴怀恩如今已鲜少再宿宫中,大多数时候,得空就要回到这个宅子里来。
裴怀恩不喜欢人,也不喜欢和人接触。他这个人,实际上就仿佛他那个铺满了漂亮皮毛,看似奢侈无度,其实却连扇小窗都没有的狗屁住处一样,孤僻又古怪。
也就李熙,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凭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几次三番来触他霉头。
裴怀恩原本嫌麻烦,不想见。
可是转念再想,又隐约猜出李熙是为什么来,觉得自己最近出尔反尔,又把人家小孩诓得回不去东边,着实做得过分了些,就点头见了,抬手让两个丫鬟把李熙领进门,带去了茶室。
裴怀恩的茶室也很“贵”,李熙前脚迈进去,一垂眼,就看见被此处主人随手扔了满地的稀罕字画,痛心得眼都红了。
同在京都生活,有人要把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有人却在毫无自觉地糟蹋这些好东西,这——这都是钱呀!
可惜再痛心也无用,这些都不是他的。
少顷有丫鬟为李熙泡了茶,是上好的普洱。李熙规规矩矩地接过茶碗,眼珠转了转,倒是没忘自己登门的目的。
听吴宸的意思,晋王的命,他现在是肯定要不了了。
可是说到底,这事算裴怀恩办得理亏,怎能一点补偿也不吐给他?
正想着,就见裴怀恩也被丫鬟请了来,连衣裳都没好好穿,只在里衣外略略披着件厚实的大氅,散着发,赤足趿鞋,显然是在快要休息时,硬生生地被他打扰起来,连神色都是懒的。
另一边,裴怀恩见着李熙,因为顾忌着自己前些日子的所作所为,难得愿意把脾气压下来,温温地笑着说:“小殿下这么晚还没歇,馋我这口茶。”
边说边走到李熙对面坐了,稍抬抬手,那些随行的丫鬟便都退出去,并且仔细关好了门。
这回屋里真只剩下裴怀恩和李熙两个人了,四目相对,裴怀恩支着下巴看李熙喝茶,态度很和气,甚至是前所未有的和气。
裴怀恩的态度这样好,倒让李熙有些出乎意料,心中更警惕。
一盏茶很快喝完了。裴怀恩不说话,要等李熙主动开口,李熙像是没办法,思索再三,才肯板着小脸轻声说:“厂公,听说二皇兄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