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乐胸口发闷,不甚自在地扭过了脸。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李长乐不是傻子,只要稍作思索,便能明白晋王话里的意思。
许久,李长乐像是终于放弃了,忽然轻声说:“……也罢,纵然是万丈深渊,我又怎么舍得不帮你。”
说着话,眉间骤染厉色,其杀伐之果断,竟是全然不逊男儿。
“一个月后,宫中会按惯例,举办一年一次的冰戏大会。”李长乐说:“届时,我会广发请帖,借机把朝中文武大臣们家中的女眷,全都请到昭平公主府,着人看管起来,与你共进退。”
大雪
等黄小嘉的通敌案被审结,时间在各方势力的彼此算计中过得飞快,一晃就是十月下旬,京都落了雪,天气越发寒冷起来了。许多人顾忌着承乾帝的病,以为今年不会有冰戏,岂料承乾帝愈病就愈爱热闹,早早便吩咐下来,这场冰戏不仅要办,而且要大办,还要把百官都请来同乐。
唯一与往年不同的是,这次负责宫中防务的,不是锦衣卫,而是姚元里带的神威营。
提起这个姚元里,那可大有来头,算得上是京都城中的新贵。
遥想数年前,当邵毅轩还在时,戎西和岭南确确实实是由两家人在守,但整个东北却都是邵家的天下,全靠邵毅轩和邵晏宁在镇。直到两年前,邵毅轩在漠北出了事,恰逢邵晏宁在辽东被敌军绊住,没能及时赶到救援,才使邵家军没落了。
自那之后,承乾帝经过考虑,决意扶姚元里的亲大哥、姚元靳上位,让姚元靳去守漠北。而那姚元靳也是个心狠的,为了向承乾帝表忠心,竟然主动把和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留在了京都,压在承乾帝手里做人质。
结果可想而知,承乾帝很高兴。事情办妥后,承乾帝不仅没有为难姚元里,还恩准姚元里在神威营里当差,每月俸禄就不少给。
只是姚元里如今虽然“位高”,权却不重,平日基本上也就是挂着个闲职吃饷,鲜少有什么露脸立功的机会。就说这回冰戏,若非有裴怀恩收了银子,帮着他美言,加之承乾帝觉得冰戏不是祭祀,也该轻松些,只怕就算他削尖了脑袋,也抢不到这份差。
不过话又说回来,宫中冰戏是盛事,承乾帝要热闹,李熙便是沾了这份热闹的光,也在受邀请之列。
恰是月落日升,天色微亮时,玄鹄陪着李熙行到宫门口,寻着个没人地方,肃然地把伞递到李熙手里,说:“今日宫中冰戏,我进不去,还望殿下自己多保重。”
李熙便点头,使力攥紧伞柄,转身就走。
“今次负责巡防的不是锦衣卫,而是京军四大营中的神威营。”李熙被风吹红了脸,头也不回地说:“眼下孟青山正得闲,你若没处呆,可以去找他喝酒,但是别去叨扰吴大统领。”
玄鹄闻言沉默须臾,站在原地说:“六殿下,你说这次能成么,别再弄得和上回一样,草草便收场了。”
话音未落,李熙往前迈步的动作一顿。
“这有什么不成的,一切都已安排妥当,神威营在神机营面前,不过就是一群银样镴枪头的纨绔子弟。只有让神威营去,父皇才能真正的感到害怕。”李熙低声说:“先前没跟你提神威营的事,是怕你漏风声,可是眼下情况不同了,老二要发难,今日便是最好的时机。”
说着就转回身来,一瞬不瞬地看着玄鹄。
“父皇喜欢老二,依父皇那性子,若不叫老二狠狠地咬他一口,他怎么舍得处置?再者说……巡防这事又苦又累,我原本还在犯愁怎么说服姚元里,没想竟是他自不量力,为抢功劳上赶着找死。玄鹄啊,你瞧,这一回,就连老天爷都愿意帮我们了。”
雪还在下,白茫茫地积在脚下,玄鹄没吭声。
李熙见状,就知道玄鹄这时肯定又在心里百转千回了,没忍住皱起眉。
李熙说:“玄鹄,你是不是有心事?”
玄鹄犹豫着摇头,不知如何说。
和李熙不同,玄鹄是从沙场上厮杀出来的兽,平日看着随意,实则却对那些涉及生死的危机很敏锐,往往在陷入困境前,便会感到莫名其妙的心慌。
可这心慌通常都是毫无道理的,尤其是这回,玄鹄左思右想,也找不到李熙的一丁点疏漏。
是以玄鹄不敢说,唯恐因为自己多言,反倒乱了李熙的心,使李熙露破绽。
良久,玄鹄摒气敛息地看着李熙,出声说:“……没有,只是想到能报仇,心里很快活。”
顿了顿,又惴惴低下头。
“六殿下,你我相识多日,我知奸细不是你,也已经给邵帅写了信解释。我从前对六殿下多有冒犯,承蒙六殿下不弃,不仅没有恼我,还愿意费心帮我找真凶,而非为了保命,单纯的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我……我其实很感激。”
玄鹄把话说得断续,李熙睁大了眼,一时间,甚至有些怀疑玄鹄鬼上身。
愣神的功夫,却见玄鹄倏地踏前两步,一改往日冷面冷心,紧接着很认真地对他说:“六殿下,你此番进宫,若是没成,就往这道门的方向跑,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
再顿了顿,面上越发凛凛,却是没跪。
“我能看出六殿下是真的想为邵家军报仇。”玄鹄脊背挺得笔直,说:“六殿下体弱力孤,为护六殿下平安,今日之后,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再回边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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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宫中。
眼看时辰将近,裴怀恩为承乾帝披了氅,扶着他走到殿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