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恩追着他,手指抓着桌沿,向前探颈,面上无喜无悲,与他亲昵地擦着鼻尖。
裴怀恩开口,带着令人心神摇荡的甜香气,说:“六殿下想活,谁都想活,倘若最后查到了些不该杀的人,六殿下会让他们活么?”
侵略领地的意味太重,李熙倏地起身,把椅子挪得离小桌远一些。
裴怀恩见此也不恼,只慢悠悠地抬眼看他,幽深如潭的眼珠藏在染红眼皮底下,眼睛下面翻着点阴鸷的白。
裴怀恩说:“还请六殿下如实告之,奴婢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话出口,唇畔已带了点笑,如蟒蛇吐信,仿佛下一刻就会缠上去,将面前之人狠狠地绞死。
这是……这是试探。
电光火石间,李熙勉强稳住心神,舔唇道:“厂公说该杀,那就杀了。”
一把称手的刀,不该有慈悲。
对面,裴怀恩依旧看着他,面上笑意不减,说:“六殿下这话说错了,不是奴婢要您杀,而是您自己查出来。”
李熙仓皇垂首,说:“是我失言。”
顿了顿,又再补充道:
“厂公,那幕后真凶险些害死我,我打小记仇,定要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裴怀恩笑得更艳,说:“也记奴婢的仇么?”
李熙闻言抬头,迅速地看了裴怀恩一眼,又再把头低下去。
“厂公与我之间,哪有仇怨。”李熙似是真情流露,感激地说:“厂公于我只有恩德,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李熙解释得认真,裴怀恩窝在椅子里一言不发,蜷指缓缓抚过眉梢。
良久,裴怀恩方才坐正些,没再那么恶意地盯着李熙看了。
裴怀恩敛起笑,转眼又是刚进屋时那副恹恹的模样,起身朝李熙拱手,说:“六殿下言重了,我是皇上的人,自然不忍心看皇上的血脉蒙受冤屈。”
话说到一半,方才从袖里摸出块圆圆的小牌,随手丢在桌上。
福顺恰在此时推门进来,顷刻间,有光如瀑倾泻而入,将划在小桌上的那条暗线冲散。
裴怀恩和李熙都被拢在这光里,分不出彼此。
气氛瞬间和缓不少。
福顺见状,便几步跑过来说,承乾帝那边催得紧,让裴怀恩快回,裴怀恩听得不耐烦地点头。
装着糯米果子的小碟被塞进李熙手中,裴怀恩临走,不知是又想到了什么,面上颇玩味。
“哦,对了。”除了小牌之外,裴怀恩几步折回来,又从怀里摸出一块小小的长命锁,拿帕子仔细擦了,递给李熙说:“六殿下,这是淑妃娘娘走前留给你的,皇上原本想扔,我瞧着寓意好,就问皇上讨来了。”
长命锁,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李熙伸手接下来,使力攥紧。
裴怀恩看着他,又说:“这宫殿,原本也是淑妃娘娘在住,眼下时候尚早,六殿下可以不必急着离宫,皇上不会来。”
话落,李熙的眼睛就有点红了。
这回是真红了,不是装的。
李熙说:“……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