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醋
明堂宫,如昨日般静谧,只不过门口那道颀长的身影,今日却未见着,那人,并未和昨日一般,在门口等着她,李桃之想起昨夜,他还宿在她的寝宫,今日清晨,却不见身影,真是怪异。
这人自从来了南尧,就如孔雀开屏一般,在她身边盘旋,就怕她留在南尧,将他抛弃,今日这样无声无息,实属罕见。
雨势渐小,淅淅沥沥地下着,屋檐下仍在滴雨,一滴雨,啪嗒一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冰冷的雨渗透进她的衣裳,贴在了她的肌肤上,冰凉的触感袭来,她冷不丁打了个冷颤。
这种感觉,倏然让她想起昨夜那场梦,她坠入深渊,四周寂静,水流声在耳边响起,清清泠泠,她的身体,被寒冷包围,冷得她快失去知觉,水没过她的头,她的呼吸止住,那种即将死去的感觉,侵袭着她。
恐惧,不安,害怕至极。
正当她瑟瑟发抖,如坠深渊时,一件披风落在她肩上,“傻站在这作甚?”
她回头,撞进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里,那人身上着一件轻便的墨绿长衫,长发用玉簪盘起,一张脸清冷昳丽,似谪仙,冷白的皮肤,沾了雨点,看上去更为清冷,可却令人无法挪开视线。
李桃之看了他一眼,忙挪开视线,行礼,“皇兄万安。”
宋沅庭冷冷嗯了声,上前扶住她的肩,带着她往殿内走去,“想什么呢?如此投入?”
男人的嗓音如清泉清冽,比雨滴还要清冷,落在耳边,像是珍珠落入玉盘,悦耳至极,李桃之眨眨眼,这才意识到,肩膀处多了一只手,虽是虚虚揽着她,可她还是忍不住微颤,他的手冰凉,带着雨天的凉气,丝丝缕缕侵蚀着她的肩,她倏然全身僵硬起来。
“怎么了?”察觉到李桃之的僵硬,宋沅庭垂眸,背脊微弯,盯着她的眼看了片刻。
李桃之抬头,直直望进那双眼,问,“皇兄昨夜是不是来”
顿了顿,将那句“与她共眠”,收了回去,想了想,改问,“寻过我?”
问完,那双杏眸,微颤,如雨夜的蝴蝶,翅膀被雨水打湿,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是,朕昨夜去你那儿了,见你睡着,便与你共眠。”他声音坚定,毫不避讳“共眠”二字,甚至看向她的眼眸,还多了丝她看不懂的暗沉。
李桃之闪躲了下目光,低声道,“这里是南尧,皇兄此番举动被我外祖父知晓,必定要引起一番争议。”
“是。”宋沅庭沉声,他弯腰,在她耳边轻轻道,“故而,朕是偷偷摸摸去的。”
他的嗓音低沉,磁性,透着一丝暗哑,听在她耳边,令她耳朵酥酥麻麻的。
一代君王,居然如此说话,着实令李桃之有些大开眼界,她睁大眼,脸颊泛红,倒也没多说,忙迈着小碎步,往前走去。
这举止,恰巧挣脱开他的束缚,宋沅庭低头看着空荡荡的掌心,唇角微勾,忙跟上她的脚步。
明堂宫内,安静如初,今日下雨,太上祖并未来此用膳,只余柳虞安一人,坐在檀木椅上正在翻阅奏折,听闻脚步声,忙搁下奏折,抬头,一眼瞧见一前一后走进来的两人,一个脸色微红,手足无措,另一个看上去清冷自若,清贵雅致,两人之间的氛围,一看便是有些故事,柳虞安薄唇微翘,轻声道,“来了,快坐。”
李桃之朝柳虞安行了礼,随后在他身边坐下,而宋沅庭显得自在许多,只微微颔首,与柳虞安对视一眼,便坐下。
“今日下雨,祖父便未来用膳,不过他叮嘱,定是要好好招待妹妹。”说完,柳虞安喊来身边的老嬷嬷前来为两人布菜。
“这是从小看着姑母长大的嬷嬷。”柳虞安为两人介绍。
李桃之听闻,微微一笑,“多谢表兄。”
她又抬头看了眼那位老嬷嬷,细声道,“有劳嬷嬷。”
“不打紧,帝姬。”老嬷嬷虽上了年纪,但精神甚佳,看上去极为和蔼,目光也一直落在李桃之身上,带着细微打量。
而方才,李桃之那“表兄”二字,一出,宋沅庭的眼光忙落在她身上,深了又深。
他不动声色拿起茶盏浅啜一口,薄唇轻抿,倒也未曾开口。
按照身份,李桃之确实应该喊柳虞安一声表兄,她也未喊错,其实,喊“皇兄”也是合适的,只是,这两字,是他的专属称呼,幸好她未喊出,不然,他可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对她,不知何时,他有了占有欲,且甚浓。
明堂宫静了下来,只剩下这位老嬷嬷给李桃之布菜的声音,她似乎很了解李桃之的喜好,夹的都是她爱吃的菜,比如糖藕,这道菜是江南特色,她已许久未吃,今日,这位嬷嬷夹到她碗中,李桃之还微微一怔。
老嬷嬷夹完菜,有些感叹地开口,“从前啊,阿宁在时,还说要将帝姬许给君主呢!”
老嬷嬷兴许只是随口一说,甫说完,她便脸色一白,布满皱纹的脸,浮上一丝歉意,“君主,老奴不是故意这般说的。”
她说完,又瞧了眼那位倨傲清冷的北夏帝王,忙垂眸,轻声道,“陛下,老奴老了,脑子不灵光,您别放在心上。”
宋沅庭冷冷瞥了她一眼,并未开口,反倒是柳虞安脸色一僵,指责了老嬷嬷一句,“嬷嬷,您下去吧,这边不用您伺候了。”
“您”?
李桃之注意到了这个称呼,她抬眸扫了眼那位老嬷嬷,那位老嬷嬷正看着她,眉目慈善,嘴角微勾,看上去并不像是故意说这话,可李桃之还是觉得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