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器和农具不同,阿爹可会打?”
“阿老说可以打。过几天我跟马帮走趟丽江,趸些古宗铁。”
“柳绿河水可能淬枪头?”
阿老的身体条件虽然不适合铸剑,却痴迷铸剑工艺,他甚至把家从山脚搬到柳绿河边,还搭了个炉房。但在多次失败后他不得不承认,只有剑邑铸造的金沧剑才能“利可钻犀,屈之可以绕指”,不过他在多年鼓捣中还是发现了些门道,阿筌喜欢往炉里掺东西的毛病就来自他老人家。虽然铁质可以靠掺东西改变,淬剑却没好法子。阿老一直遗憾柳绿河水不如剑川水冰澈,淬不出利剑。
阿篙点头:“阿老说了,枪头关键在硬度,不比剑刃讲究锋利。柳绿河水可以淬矛头,不过得在立夏前,夏水淬不出好铁器。只有一个月时间,我们先试试。”
马帮是两天后出发,虽然阿篙只到丽江,阿嫫依然按传统炖了一大锅挂菜。
金沧位于金沙江大转弯的峡谷走廊,是云南至西藏的必经之地。金沧人走普洱、湖广产茶区趸购茶叶,回金沧加工后销往丽江、中甸和西藏,再从西藏换回药材、皮革销往四川等中原地区。而早在隋代,金沧马就名声遐迩,一直被认为是西南番马之最,唐以后云南府进贡给朝廷的滇马,大半来自金沧,所以金沧马帮是茶马道上的主要势力。
马帮一般二、三月出行,一去经年。老话说“儿挂阿嫫哭三场,阿嫫挂儿哭断肠”,赶马人走前必吃火腿挂菜,不管以后走到哪里,都会记得家里人牵挂着他。
阿筌和燕子上山挖来一背篓挂菜,与火腿豆子一起煮得烂烂的。火腿香飘过小石桥,阿卜耶远远喊:“阿篙,你吃了火腿挂菜要快去快回哦,不要叫你阿嫫挂断肠。”
在家呆了几天,阿筌收到师傅的口信要他回去,临走时阿老拿给他一块布,布上用仙人掌汁画着不同石头的采集地点与炼法。
“阿筌,这些是阿老找出来的法子,但换到铸剑炉里未必有效。这些是你爹当铁匠这些年听来的偏方,阿老没精力鼓捣了,你去鼓捣吧。”
阿爹撑船送阿筌到柳绿河码头,问他可能一个人走,他摆摆手大步离开。
他边走边高兴着,师傅的火气看来已经消了,那怀里藏的秘方就不是麻烦。师傅不生气就会让自己上炉子,只要能上炉子,总有时机鼓捣。还有高容说的剑和功夫相配合的道理,以前从未想过,也该好好盘算盘算
回到剑邑,他先去向师嫫请安,晓得巧妹和师嫫喜欢吃小石桥的羊乳饼和挼萝卜,这次他带了很多。
师嫫收了东西,叫住他:“阿筌你坐下,师嫫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阿亮耶要去大理赶观音会,想让你陪他去。”
“啊?”
“你师傅有把剑要请阿亮耶带去开光,你跟去好些。”
“什么时候走?”
“明天,跟马帮走。”
巧妹一旁撅嘴:“阿嫫,我也想去。”
“憨姑娘,你还没出嫁咋能出远门?切挂菜去,今晚给你阿筌哥煮火腿挂菜。阿筌,出外不比在家,要眼勤手快嘴紧,跟马帮很辛苦,这些猪油膏你记得每晚睡觉前擦脚,脚板不开裂才能走远路。我再给你煮几个腌蛋蒸一甑干糕……”
说是跟马帮走,第一天阿筌和阿亮耶还勉强能跟上,第二天就落后了。好在碰到一群“背脚”要去大理卖火腿,阿亮耶决定跟他们走。背脚是专门帮人背东西的,背篓一次能装百多斤,运价又比马帮便宜,货少本小的商人请不起马帮,通常都雇用背脚。金沧的火腿、猪肝臜和当归在云南口碑好,于是就有人专门收这些土特产,请背脚背到大理去倒卖。
刚出发时阿筌还硬把阿亮耶的所有东西都背上,后来不敢逞强了,今早出发前整理行装,阿亮耶又重新调整背篓,瓶瓶罐罐自己背,不怕摔的金沧剑才分给阿筌。
阿筌嘿嘿挠头:“阿亮耶,难为你哈。”
“你能赶上背脚已经很有脚力了,阿亮耶走的路比你锻打的铁还多,这点东西容易背。”
才进三月,刚升天的日头就已叮着人晒,越过松川坝,一路上就少树多灌木,沿途不好“躲阴凉”,所以背脚们都是天不亮就起程,走到日头出来才吃早饭。
带头背脚吼了一声:“歇哈!”
阿筌长松口气。顺着坡地卸下背篓,脊背一下凉了竟有点不习惯,他揉揉肩,头两天被背板磨破皮的地方肿得老高,一摸就疼。
旁边的背脚说:“阿筌,来一口?”
阿筌忙摇头。流云师傅不准小徒弟吃酒,阿亮耶也说路上吃酒容易误事,虽然晓得出门吃口金沧的大麦酒能防水土不服,但他还是不敢尝。
背脚们支起铜锣锅烧水焖饭,阿筌就着火塘把阿亮耶带的水煮粑粑烤热。他俩各自都带了两人份的干粮,于是也不跟背脚拼伙吃饭,就上顿干糕下顿水煮粑粑和腌蛋,有甜有咸。阿亮耶的背篓里装着几大罐卤腐、豆豉、豆瓣酱,但一路上都没有打开的意思,阿筌吃水煮粑粑吃得嘴淡,就跑背脚阿哥那里蹭两筷头油辣子。
背脚走的地方多见识广,一歇下来就说段子,阿筌乐得呵呵呵傻笑,正高兴,听到阿亮耶叫自己。
“可歇够了?”
“就走啊?他们的饭还没焖好呢。”
“他们脚程快,我们先走省力些。”
再上路,阿亮耶找的路却跟背脚惯走的不同,不走山脚“人道”或半山“马道”,尽钻草长处。好不容易从灌木杜鹃花丛穿出来,阿筌发现衣袖已经挂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