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时间变成了一大把,米尔德从未在这个时段细细品览公司周边的风光,于是将脚步放慢闲逛起来。她拿出手机拍脚下的红砖小路和头顶的树冠,初夏竟也有落叶。阳光透过树间缝隙洒在了干净潮湿的红砖和落叶上,色彩丰富而透亮。
米尔德把照片发到市场部群里,说自己糊涂蛋一个,正歪打正着地做早起的鸟儿呢!大多数人这时还没起床,只有Yuki和两三个同事回应。大家笑了半天她的糊涂,又自责没有提醒她。Yuki还逗她说一定要给她颁个年终敬业大奖。
Yuki说:去吧,吃顿丰盛的早餐,我给你发个红包。哈哈哈哈!
米尔德就真的去吃了一顿咖啡大餐:咖啡,蛋糕和鸡胸肉沙拉。沙拉配的酱太少,到最后只剩菜叶子时已是干啃,但她还是忍着清淡寡味把那盒草嚼了个精光,以弥补这些日子来严重缺乏的维生素。
在咖啡厅打发了一个多小时,刷了会儿手机,观察了一阵子玻璃窗外的行人,看了看自己写的贴子的留言,终究还是个百无聊赖,便又溜达回去了。
公司比早上来时多了几个人,皆是各店的店长。一些区域的灯也打开了,但大厅总体还是有些暗。因为暗而显得异常宁静,就像那几个深夜加班时的样子。米尔德发现,有几个人,或熟悉一点的,或只是脸熟的,他们在公司总是来得最早、走得最晚。即使叫不上名字,也对那几个人印象极深。据方凝说,这些甘愿加班的人薪水也不低。
这时,几个店长各占一隅,正埋头苦干。米尔德不忍打扰这份安静,便轻手轻脚地往里走。她的位子在大厅靠里的一个墙角,是属于另外一个区域了,从公司门口直看是看不到的。
那边有个人影,好像是……查磊?
查磊正往米尔德的桌上放着什么,不是顺手随意地一放,是认真地放,还有点刻意摆放的意思。这个区域现在还没有人到,灯也没有打开,窗上的卷帘一年四季都垂在最低,同事们怕晒,很少有人会将帘子卷上去。只有不完整的光亮从大厅那边穿过来,半明半暗。
查磊在一处浅色的阴影里,米尔德在灯光下,他们隔成了两个区域。她看着他,他浑然不觉。
有一个念头忽地在米尔德心头跃起,她想逃,她想假装没看见。可已经晚了,这里空无一人,她能逃到哪里去?原路返回又太奇怪,还不等她走几步他肯定就发现了。对方似乎马上就完成了他手上的活儿,要转身了。
“查磊,”米尔德硬着头皮问了一声:“早……”
查磊被吓了一跳,手里拿着一个3连装的费列罗,还没来得及放下。他慌忙中转身,对上了米尔德的眼,脸迅速化为一个不自在的笑,“这么早?”
“我忘了今天上午休息。”米尔德用她平生最慢的步子向自己的办公桌前走,像蠕动一样。她不好意思看查磊,眼睛便盯住他手里的费列罗。
最近她们这边总是有不少巧克力和饼干吃,每次有人问起来,都不知道是谁放的。因为平日里市场部的零食本来就堆成山,有什么样的稀罕零食都不稀罕,好几天了,竟也没有人刨根问底问究竟。
原来是查磊偷偷放的?
查磊是诸多店长中的一个,负责一个美容仪品牌。他和米尔德工作上交集不少,却也仅限于工作。他们之间属于上班时可以谈笑风生、下班后就再无来往的同事关系。事实上,米尔德和许多同事都是这样的。
查磊把最后一排费列罗顺手放到了方凝的桌上,故作轻松地解释,“我有个朋友是做食品代理的,所以有很多巧克力啊、曲奇什么的,给你……们市场部的美女吃。”查磊似乎又不甘心这样说,好像他要普渡众生似的,没有重点,便添了一句,“我发现你挺爱吃甜食的。”
米尔德故意忽略掉了对方言语里对自己的强调,“等会儿她们都来了,我一定把你这位背后的英雄‘揭露’出来,嘿嘿!”她几步走到自己坐位前,将包往椅子上一掼,坐下,右手伸向桌子下面摸电脑开关。
屏幕上显示出电脑启动的画面。米尔德看着屏幕,说:“原来活雷锋是你,我们这几天还在说为什么总是有源源不断的巧克力吃呢!谢谢啊……”
“不客气。”查磊还是有些不自然,“你知道,我们男人一般不爱吃这些……”
米尔德本也不是个多么热情的人,不会深究查磊的话有几分真实度:他的做食品代理的朋友是不是真的存在,他的这些巧克力是花钱买的还是朋友送的,等等。如果此刻是方凝,她一定会问个清楚,还会问买巧克力能打几折,甚至会问查磊,无事献殷勤,你是不是看上我们市场部的谁了?
电脑启动很快,转眼间,屏幕上那个漂亮的e包便出现在两人的眼前。米尔德感觉到一点暖昧,也明白暖昧来自何处。因为查磊一直没有离开。
“我一个女朋友,哦,是‘女性朋友’。”查磊纠正完,说:“也特别喜欢这个品牌的包。”
“啊?这个呀?”米尔德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是我随便找的一张屏保。”
“可我看你这个屏保已经用了好多天了。”查磊看了一眼米尔德扔在椅子上、此刻正被后背挤压的包,别有寓味地笑了笑。他又看着电脑屏幕,“说明你对它是真爱。”
米尔德今天背的正是以前买的那些包之一。曾经当宝似的,现在已不太珍惜了。那段最窘迫的日子里,它们一个都没有卖出去。挂在网上,同那些雾里看花般的假货放在一起,价钱卖不高,几乎和白送差不多,卖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后来米尔德曾想把两个老气一点的送给妈妈,结果还被杨锦绣嫌弃——
杨绵绣说:“这包的材质,打开后摸一摸,都给不了我幸福感。”
此时,椅子座位上的包又被米尔德向后挤了挤,像是故意不想让查磊看到一样。而查磊好像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这一区的光线还是那样半明半暗的,一男一女坐在这里就像偷情一样。正是这种说不明白的情愫让米尔德尴尬,若是换作别的同事,她说不准早就吃那块费列罗了。
米尔德对着电脑沉默也不是,对着查磊轻聊就更不是,干脆,起身走到墙那边,开灯。
“啪啪!”半个办公区域的灯接二连三地亮起,门口上班的人也陆陆续续到了,查磊终于要恋恋不舍地离开这里。这时身边有刚来的同事走过,不经意地看向米尔德这个方向,查磊便一本正经地说:“晚上我这个店铺可能随时都会修改一些文案,辛苦了啊!”
面对查磊前言不搭后语的工作交待,米尔德凭空来了一点反感,面皮上却是听话的,“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