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圣女的嗓音带着几不可查的伤感,尾音几乎与沙哑风声融为一体。
但很显然,她没有说谎,甚至正为此烦恼。
维克多想,无论那头特殊的月光长发是为了就任圣女而刻意为之的花招,还是不幸的魔女诅咒都无所谓…如果是前者,他包容便是,但若是后者,他也会想方设法地帮助她破除诅咒,夺回本来色彩。
只是他刚做好心理建设,又深呼吸了好几下来维持镇静,并抬首预备郑重交付承诺之时,还在专注拍打水面的有夜令维克多立刻白了脸,只得仓皇收起一切绮丽心思,连忙上前托抱着强·制拉开她,制止那无礼至极的冒犯。
“你疯了吗?!刻托神子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
呼之欲出的家族名被生生压下,开口话语再次变成责怪。
维克多轻声咂舌,松开被他抱住腰举起的有夜,板着她的肩连声念出长串祈求宽恕的祷词。
“我知道你一定背下了,快向神子道歉。”
有夜面无表情地被大力推向池边,面对晃动不已的水面迟迟没有开口。
这回她是真没有背出祷词,维克多念得太快了,还只念了一次,她又不是天才,这怎么可能背得出来。
并且她完全不能理解为何她需要道歉,如果不拍打水面,难道要她跳下水池去请神子出来么?
见有夜倔强地沉默,维克多只得在她身后轻声提醒领背,可有夜不过才不情不愿地跟着念了一句,一截漆黑黏腻的触手便颤巍巍地探出水面,像是搜寻声源一般左右摇晃着尖端。
那小截触手有点像是没睡醒,久寻不到声源后,便垂在那里微微颤动,动作迟缓地左右移动着向前触探池沿。
正当维克多满脸青白地撩起教袍,作势就要跪下代替有夜祈求宽恕恩典之时,他身前的白色快速飞扑而去,伸手紧紧拽住那截触手便用力拖拽,似是发了狠要将本体拖出水池。
然而沾满黏液的触手十分湿滑,根本不是单手就能握住的,有夜的力道落了空,用力拖拽的手掌滑过触手,差点因着惯性而直接撞上自己的脑袋。
可她没有就此放弃,反而整个身体倚上池沿,探出脑袋等待落下水面的触手再次出现。
那截触手因反作用力重重落入水面后,又疑惑不解地缓缓探出水面,可它刚一出现就被有夜一把抓住,僵怔过后便剧烈扭动起来。
黑亮的触手表面慢慢蒸出艳丽的红斑,低温黏腻的表面也隐隐有升温的趋势,尖端扭动起舞的样子像极了被突然触碰的害羞草,正试图快速合拢叶片,于心上人面前藏起噗噗狂跳的心脏。
与疯狂扭动试图逃离的尖端不同,被握住的触手中端倒是慢慢收紧吸盘,沉静地宛若异形玩具。
哪怕此刻有夜松了手,这条触手也不会就此落下水面。它缠紧她,又极力远离她,矛盾且怪异。
更多漆黑的触手自水面探头,摇曳着向有夜聚拢,池水被无数触手搅动着慢慢浑浊,似融进无边黑墨。
“松手!快松手!你这个疯子!!”
维克多膝行上前,急迫地想要拉开有夜。
现在他能确信有夜遗失色彩的缘由了,疾病或是诅咒,唯有这两者才会让她在面对司掌医疗的神子面前这般失仪。
他根本来不及细想为何明明有夜已任圣女两年有余,却唯独现在才想起要请刻托神子诊治,但这样的冒犯亵渎绝不可以被第三人知晓,这会令她直接得一个渎神的罪名,然后失去积贮至今的一切。
维克多于背后环抱拉扯有夜的手臂,竭力拉开她还扯着触手不放的手。他将怀抱收紧,压制住对方的挣扎,将她的两只手从触手上拔下,扣在池沿。
精修信仰魔法的柔弱法师其实没什么像样的臂力可言,而仍在挣扎的有夜则凭着一腔浓厚的求生欲,爆发出本不属于她的力量。
对久病不愈的人来说,哪怕再微小的希望也是闪耀的烈焰,即便是脆弱易断的蛛丝,也要攀着上前。
有夜心里清楚这只是游戏,但仍不管不顾地想要尝试…没什么好丢脸的,渴求生的希望又有哪里不对。
两人的影子交叠在池边,因着手腕动作而不停前后摇动的影子十分惹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