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禅氏无法,只得?叫仆人把桌子换了个顺序,自己跟丈夫斜签着坐下,女儿女婿则安排在一块,如此,总算不必拘泥于上下尊卑之别。
来捧场的亲朋起初有些如坐针毡,晓得这位贝勒爷是以严厉无私出了名的,及至见?四阿哥平易近人、言语可亲,方才晓得流言无稽。
云莺不得不佩服四阿哥演戏的本领,果然政治家都是天?生的演员,只要?四爷想讨人喜欢,那是很容易办到的——端看他愿不愿意。
菜色是按照云莺喜好准备的,其中有道葱烧鲫鱼,鲜香扑鼻、酥软可口,尤得?云莺钟爱,但她现在顶怕吃鱼,唯恐鱼刺卡着喉咙麻烦,难道得?一瓶子醋灌下去?怕会把肚里孩儿呛死?。
四阿哥见?状,便把那条鱼夹到碗里,用牙签一点点剔出上?头净肉,当然他没?做惯这种活计,难免生疏,又怕不小?心把细刺把给杂了进去,末了只匀出一小?碟,配上?油醋汁递给云莺,“喏,吃吧。”
云莺心说照您这种吃法,一条鱼得?浪费多少好货?不过四阿哥心意可嘉,因此云莺还是笑盈盈地接过,可惜这时候的鲫鱼没?卵,不然光吃鱼籽就?既美味又省事了。
觉禅氏看在眼里,暗暗惊讶,四贝勒居然能为女儿做到这份上?!
起初她以?为四阿哥不过是贪恋云莺美色,或是朝夕相处成了习惯,可如今瞧着,多多少少该有点真心:当一个男人肯为你改变时,就?表明他已经把你放心上?了。
祜满当初何尝不是如此,为了她不惜改掉酗酒的恶习,一个大老粗还学人写些歪歪扭扭半通不通的情诗……想到那时候的光景,觉禅氏不禁浮现出笑意来。
虽说在成婚之后,祜满又本性复萌了,动不动抱起酒坛子,但只要?觉禅氏劝他,他总归能戒绝几日——比起那些屡教?不改肆意胡为的纨绔子弟,觉禅氏觉得?她如今的生活已经很幸福了。
但,女儿能获得?这种幸福吗?觉禅氏嫁过来毕竟家境简单,而云莺须面对的却是更复杂的局面,从德妃到四福晋没?一个好相与的。
只盼四阿哥能照顾好她,别让她经历风刀霜剑。
觥筹交错,宾主尽欢,散席时天?已经黑透了。
云莺虽然没?喝酒,也带了三分醉态,望着四阿哥吃吃笑个不停,她今天?实?在太高兴了,不但圆梦跟家人团聚,四阿哥还这般善解人意帮她做脸,仿佛又回到儿时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里。
她忽然踮起脚,在他脸上?快速亲了口,如蜻蜓点水一般,“四爷,谢谢您。”
哪怕知道暗处看不清楚,四阿哥的脸还是微妙的红了红,他不自然地转过脸去,“没?什么。”
怕云莺摔倒,赶紧搀着她,又小?心地扶上?马车,座椅上?早铺了一层毡褥,好叫她躺得?舒舒服服的。
四阿哥则另外叫了一辆,省得?打扰她休息,只人虽在前头,却不住地掀起帘栊向后张望,关心之意溢于言表。
觉禅氏看在眼里,心底那块大石终于放下。
福晋远远听见?车轮碌碌声,猜到四阿哥回来了,但却并无动作,也不打算出去相迎。
赵嬷嬷劝道:“您还是打个招呼吧。”
四阿哥今日陪了侧福晋一整天?,必然心虚理亏,福晋这时前去示好,必然能把他笼络回房中来——就?算不在意夫妻之情,可难道不想再?要?个孩子?弘晖这般七病八痛的,总归不怎么保险。
福晋哂道:“嬷嬷,我有我的自尊。”
四阿哥这样笼络瓜尔佳氏亲眷,已经让她无比愤怒——几时对那拉家的人这样好过?她兄弟次次过来,四阿哥都摆足了君臣之礼,从无郎舅之谊,那时可还记得?她是他的枕边人?是他相濡以?沫的发妻么?
福晋深吸口气,她觉得?自己不去责难已经够忍耐了,若还装作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摇尾乞怜,请恕她办不到。
她冷声叫侍女吹灭灯盏,“若四阿哥问起,就?说我已经睡下了。”
赵嬷嬷无法,只得?原样把这话?回过去,四阿哥也没?什么反应,只道:“也好,让你家主子好好歇息。”
扭头看见?云莺欲言又止的模样,失笑道:“怎么,又想劝爷去正?院?”
云莺微微脸红,这人怎么跟她肚里蛔虫似的?
四阿哥握住她的手,深深叹道:“爷只有一个身子,哪够你们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