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缙又理智又疯狂地在心里一遍遍默念:我爱他,我爱死他了。
——我他妈愿意献出我拥有的一切,只想求求老天爷,别再作弄他。
在彻底昏过去之前,何泽书虚弱着扒住盛缙的胳膊,竭尽全力发出嘶哑的声音:“把我关起来,求求你,把我关起来。”
他们紧紧抱在一起,像两只报团取暖的野兽。
这次高烧之后,何泽书足足修养了一个多月才缓过来劲,只是手掌上的伤还没好彻底,医生一直在反复感慨“幸好幸好,再偏一点就把尺神经给切断了”,索性没什么大问题,都是些皮肉上的小问题。
即将出院这天晚上,盛缙捧着何泽书严严实实打满绷带的手,神色晦暗。
何泽书苍白着一张脸,只是此刻看起来,他倒比盛缙更加冷静:“阿缙?”
盛缙像没听见,盯着何泽书的手,像被魇住了一样:“……”
“阿缙!”何泽
()书声音大了点。
盛缙想被惊醒一样,抬头看他:“小书啊。”
“几l天都没好好休息,累了吧,”何泽书没多说什么,叉起一块床头柜上的苹果,微笑着塞进盛缙嘴里,“今晚回去吧,好好睡觉,也陪陪叶子。”
盛缙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倒是何泽书先一步轻叹了口气:“你一直没问我那天晚上的事。”
盛缙指尖微微动了一下,何泽书留意到他这点细微的变化,纤白的右手覆在他手背上,轻声道:“你问吧,我没事。”
半晌,盛缙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是你之前说过的状况,又出现了,对吗?”
“是,”何泽书点点头,他垂下浓密的眼睫,“这次感觉更加清晰,因为我跟他进行了‘缠斗’。”
“缠斗?”盛缙皱起眉。
“我能感觉到,他刚刚出现的时候是茫然的,”何泽书轻轻闭上眼睛,苍白的脸像一块上好的玉石原胚,几l乎看不出半点杂质,“但在看到叶子的时候,他突然就愤怒了。”
他描绘的“另一个自己”过于活灵活现,似乎有一套完全独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听得盛缙后背发寒:“愤……怒?”
“是,愤怒,”何泽书皱起眉,“‘他’和我有很大不同,似乎情绪相当容易失控,当场拿起刀就要、就要——”
他说不下去了,跟感觉不到左手背上的伤口一样,下意识就想把手攥起来,幸好盛缙先一步攥住他的左手腕:“把手摊平!乖。”
何泽书短促又苍白地笑了一下,声音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强装出来的镇定:“我跟他争夺左手的使用权,当时就感觉、感觉身体很痛,像被扯成了两半,这种两个人在一具身体里打架的感觉,真的是……其实就是斗狠。”
他紧锁着眉打了个寒颤:“我比他狠,抢到双手控制权的一瞬就索性扎穿了自己的手。”
“幸好叶子没事,”何泽书喃喃自语,他心脏跳得飞快,即便时至今日,他还是在后怕,“幸好叶子没事……”
盛缙一声不吭地抱住了何泽书。怀里的人虚弱又温和,但从相貌,怎么也看不出他会有这股干脆自残的狠劲,但盛缙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知道这具单薄的身体里藏着多坚韧的脊骨。
“小书,”他只能紧紧抱着爱人,“我们会有办法的。”
何泽书没有出声,他沉默靠着盛缙的胸口,半晌,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出院之后,正如何泽书自己所愿,他被用一种“非物理”的方式“关”了起来。何泽书不会再和叶子同处在一个没有第三人在场的密闭空间里,原本人口伶仃的盛宅住进了越来越多的佣人,何泽书变得极少出门……
盛缙带着何泽书到各大医院做了全方位的检查——从身体到精神,但检查不出任何问题。
一切总是兜兜转转回到原点,越是无恙,就越令人绝望。
他们总佯装无事发生,但那次意外带来的后果太过可怖,以至于何泽书
感觉自己就像是头顶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囚徒,耳边几l乎能听到倒计时的幻音;他开始做噩梦,焦虑,失眠,但“不给人添麻烦”的惯性又让他试图在盛缙面前隐藏自己的异样;他近乎贪恋地看着叶子的脸,想把孩子浑身上下的每一处细节深深镌刻在自己视网膜的最深处……
何泽书绝望得很安静,安静到盛缙束手无策。
就在这个时期,盛缙终于第一次亲眼见到了“他”,不是从别人的转述中,而是直接、面对面。
分清“他”和何泽书实在太过容易,只一眼,盛缙就认出来了。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紧紧掐住“他”的脖子,面无表情地把人按倒在沙发上,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刻看起来有多可怖,也不关心。
盛缙满脑子只有一个问题:“他在哪?”
“他”慌了一下,又快速冷静下来,嗤笑一声:“你能干嘛?这可是你爱人的身体。”
这可是你爱人的身体——这句话就像一把钢索,死死勒在盛缙的脖子上,从此往后足足4年,让他的精神受尽折磨。
见盛缙瞳孔微颤,“他”似乎以他人的痛苦为了,这个令人作呕的背后灵用何泽书的脸摆出一个恶心的笑,然后迅速钻回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