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乃往古时之巨兽,龙首龟背,鳞尾四足,传说能堪负天载地,转侧能令大地震荡,山摇地动,可知此兽之硕巨。
应龙与天枢登于鲛人岛之极处,便见眼前天柱鳌足直入云巅,孤立擎霄,于无声中支撑天角已达数万之长。
人若站在柱下,仿佛蝼蚁。
此时有鲛人受长老吩咐,捧来珊瑚灯,内以夜明珠为芯照明,便可看到这如同墙垣屹立于前的鳌足,表面并不甚光滑,经年岁月早已石化,隐见鳞质皮表错落坑洼,凹凸起伏,犹如皖螺石。
附近地面怪石嶙峋,均是些五彩颜色的石块,或如玉温润,或如玛瑙晶莹。
应龙摸了摸一块大如犀牛的大石头,触手光滑,浑体剔透竟看不到一丝杂质,折射了夜明珠的光芒,显出一层细润的油脂光泽,色泽粉润,如膏如腴,似玉非玉。
跟在应龙身侧掌灯的年轻鲛人女子好奇天真,似乎不惧应龙之威,问他:“这石头到处都是,有什么奇怪吗?”
“祥南有玉,色醉芙蓉。”应龙笑道,“这是凡人奉为贵玉的芙蓉石。”
昔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鳖足以立四极,所炼之五色石,余石散落大地,化作美玉霞石,故有千样玛瑙万种玉之说,如今落在鳌足脚下的这些,想必便是最珍贵的上古玉髓。可惜凡人看来价值连城珍玉美石,在这些不问世事的鲛人眼中不过是一块有些颜色的石头。
那鲛人女子便试探着说道:“您喜欢这……芙蓉玉?”
应龙闻言回头,微笑地看了她一眼,这鲛人女子的容貌在凡人眼中怕也是倾城之姿,光滑的蓝鳞如纱的薄鳍,鲛人族确实过人姿色,也无怪当初南海龙王对那鲛妃如斯痴迷。
“不。”应龙收回了抚摸玉石的手,看向不远处仰首观柱的青苍背影,“比起温驯柔润,拂之有痕的宝玉,本座更喜欢钻玉补瓷,嶙峋刺手的金刚石。”
飞星追日命盘动,千年未改记初衷
会心一笑,让那鲛人女子愣在原地,只能愣愣看着应龙迈步走向那位严酷刚硬,让人不敢亲近的天人神君。
天枢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并没有回头,他正仔细查看鳌足之表。
鳌足远看完好无损,但触手之时,却能感觉到在凹凸不平的表面布满了细碎的裂纹。
落在柱身上他的影子被另外一个同样高大的黑影叠下,夜明珠黯淡的光环照耀下,仿见那黑影状如蛟龙,攀援柱身。
本以为会停在两步之外的男人并未就此驻足,温热的气息贴得极近。鳞族之长的龙,体息该是冰凉寒冷才对,然而天枢却觉得紧贴身后的躯体如炎阳炽热,在离背部咫尺之遥的地方淡淡化开,缓慢地渗入另一副躯体。
应龙本就在极近之处,而他又在柱身之前,一前一后,竟令他一时如落入囹圄之中。
天枢皱眉,正要回身,但几乎就在同时,从后探出的手覆在他手背上,顺势猛力一按,掌下本来浅碎的裂痕竟然被轻易砸入更深,石粉滑落,化作更深的龟裂蔓延开去。
笑声近在耳畔,因喉咙深处的震动低沉略哑。
“星君如此小心翼翼,岂能看出端倪?”
魁首贪狼,星命带煞,近者遭劫,自是无人敢近,便是与几位同宗星君,也是君子守礼,从不与人亲近。纵然是有心与之亲近者,也被那张严酷脸色所慑,不敢表现些微亲热态度。
如今身后之人动作显然逾规了,然天枢未见动容,亦无挣扎推拒,只是冷道:“龙王是想证明这天柱之塌与己无由?”询问之言,冷酷如昔,不闻一丝动摇,仿佛天地间无一事一物,能动摇其心。
应龙轻笑:“不。本座无需证明些什么。”
倨傲如他,确实,也不屑花费心思砌辞掩饰。
压制天枢的手并不放开,反而更施重力,令柱上崩裂痕迹大片蔓延,“咔咔咔吱——”轻轻碎裂的微响挑衅着贪狼星君的神经。
一股烈风绕柱而扬,带起“呼呼”如洞中异兽呜鸣之声,掌灯的鲛人站得颇有些距离,听不到他们的说话,但见他二人靠得极近,连影子都紧紧贴在一起,只想得在鲛人族中,唯有男女行交之时才会鳞身相贴,彼此亲近,不由都脸色泛红转开目光,可惜他们都没有听到,他们所说的话,无关风月。
“天数之变,不在本座,也不在天帝。”应龙略垂首,嘴唇几乎已触到天枢耳垂之处,“贪狼破命,本就是逆天之数。然,你虽有左右天命之能,却一直谨守天道,不容一变。两千年前,也如此般,若非有星君于天汉相阻,天命将改,神人覆亡,妖众为天。或者这一回,星君是否愿意换个选择?”
天命早定,就算是天上神仙,妖域精怪,魔界邪尊亦无法动摇。
冥冥中自有主宰,可知可鉴,却断不可改。
然区区星君,竟有左右天命变数之能,实在匪夷所思!
可惜这足令三界六道震惊的消息,竟未能让当事者有半分动容。
天枢手腕一震,将应龙的手弹开,几乎就在同时,霸道的煞气暴发而起,紧贴身后应龙浑身玄袍鼓风而扬,长发更是整把扬起。
堪比海中龙卷的强大气浪,以这鲛人岛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席卷开来,盘踞海面的重雾眨眼间被强行驱散,鳌足上的云雾更是自下而上被噬食一空。
岛上被吹得七零八落的鲛人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抬头一看,惊愕地发现这个千万年来被云雾阻隔的海岛,竟可见清空朗月!星华虽因月光所稀,然而天顶之上,以成斗形的北斗七星,烁烁缀于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