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连连应是,为她拢好狐裘,扶着她仔细走着。
经过书案时,明斟雪停下脚步,掌心轻轻附上尚未显露的小腹。
这个孩子身上流着明氏的血脉,日后她去了,留他一人背负明氏的污名,孤零零在这危机四伏的皇宫长大,何其残忍。
稚子何其无辜。
她自书案上翻出一卷亲手抄写的经文,叮嘱流萤:“今日之后,你将这卷经文送请高僧超度。”
那是她一笔一划为腹儿抄写的经书。
这一世有缘无分,只盼着他能投生个好人家,无需随她受苦。
明斟雪移步,走至院中。
一棵梅树淋着簌簌风雪,满枝花苞含苞待放。
她突然问了声:“流萤,你说这花还会开么?”
流萤听着这话奇怪,不待她多想,明斟雪又吩咐道:“流萤,我落了件东西在内殿左数第二只箱箧中,你代我快些将它取来。”
流萤称是,匆匆赶回内殿。
满目飞雪,铺天盖地浇在她身上。
明斟雪呼吸着冷气,只觉得身心畅快。
一种发自内心的,即将解脱的畅快与轻松。
她望向那棵梅树,眼前隐约浮现出一段场景:
十六岁那年冬,雪霁天晴,兄长为她在一树繁茂的梅花下做了架秋千。
她乘着秋千自由自在地飘摇着,笑看芸姐儿在雪地里欢快奔跑着。彼时父母康健,兄嫂皆在。
珍贵的回忆化作轻烟瞬息弥散。
过往的所有闪着光化作泪珠落在她的眼睫上。
也是那一年,她下定决心,自愿入宫做了皇后,自此开始走向末路。
那么今日便结束这悲惨的一生罢。
明斟雪抽出笼在袖兜里的匕首。
明府的场景再度浮现,明斟雪跌跌撞撞朝梅树奔去。
新岁的第一枝花未来得及绽开,旧岁的最后一场雪却先落下了。
内殿中,流萤打开了箱箧。
她蓦地四肢冰冷,瘫倒在地。
箱箧中尽是明斟雪留给她的金银细软和身契。
宫室猝然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
一阵不祥的预感猝不及防占据流萤的心头,她慌忙朝殿外奔去——
奔至庭院的那刻,却见她的小姐抽出匕首不顾一切划过纤细脆弱的脖颈,娇弱的身影像一只折翼的蝶,轻飘飘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