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颂有自己的想法,他也就不屑于贺滕那点儿微不足道的讨好了。
他甚至觉得贺滕太蠢——枉费小筠姐平时那么喜欢他那么疼爱他,到关键时候了,连她不高兴都看不出来。
贺滕要知道贺颂的想法,大概率要吐血,然后揪着他的头发跟他打一架了——怎么不说是他贺颂自己心机重呢?还喜欢钻空子、挖墙脚,趁虚而入的缺德事让他干完了,临了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贺滕起初真的没发现阮醉筠情绪上的异样——毕竟她平时也不是跳脱的性子,安安静静的。不过没多久,上了两道荤菜,都是贺滕记忆里阮醉筠喜欢吃的,她还是不怎么动筷子,垂着眼恹恹的,贺滕就觉摸出不对劲了。
他借着给她盛汤的间隙,在桌下碰了碰姐姐的手。阮醉筠立刻看过来,眼里带一丝疑惑。
“小筠姐,你怎么了?”他作口型,声音低地近乎听不见。
桌上气氛正好,阮醉筠不想煞风景,索性沉默,低头在手机上敲敲打打,给贺滕发消息,“没怎么啊。”
“好好吃饭,不要老看着我了。”
带一张她常发的表情包。
看起来好像真的什么问题都没有——贺滕的视线落到阮醉筠面前那碗盛了几分钟都没有动一下的汤,忽然有些许无措起来。
他直觉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一点儿都不知道,她也不太想跟他说。
贺颂的注意力则大部分放在手机上——从刚才结束和阮醉筠的聊天以后,他就照着那个工作室的名字,顺藤摸瓜找到了卢霜的新账号以及网上大大小小的关于这件事的帖子和微博。
闹得不算大,但在那个圈子里称得上沸沸扬扬了。工作室全体被群嘲的东西都是早期的,最近的却是一边倒,都是针对阮醉筠个人的,只有部分网友对卢霜的话产生了细节上的质疑,不过人微言轻,很快被淹没在大众和水军的洪流中。
贺颂握着手机边缘的指尖用力到发白,甚至是微微发颤——他皱着眉,强忍着痛恨把那些东西一一录屏留证,包括卢霜所有的涉事视频。
一顿饭结束,已经九点多了。高梅从带的包里拿出来一个绒面缎带的盒子,递到阮醉筠手里。后者有点讶异地接过去,高梅立刻笑着让她打开看看。
阮醉筠看她妈没什么异色,也是笑着,她就打开了——里面规规矩矩摆着条珍珠项链,精巧绝伦,通身泛冷艳的银光。
阮醉筠抬头看高梅,“这……?”她单手托着盒子,没敢用手碰。
“是澳白珍珠,前不久你贺叔叔的亲戚出去玩儿,托他带回来的。两个弟弟在你们家不少叨扰吧?我和你贺叔叔都太忙了,没空照顾他们,好在有莲姐,心眼儿好帮了我们家一个大忙。两个孩子都安安稳稳地考完了,怎么着也得聊表一下谢意不是。”
说完这番体面话,高梅招呼小儿子:“贺滕,起来帮姐姐把项链戴上,看看合不合适。”
贺滕依言站起来,作势要去拿阮醉筠手上那盒子里的项链——阮醉筠几乎是惶恐地站起来,往后退了一点儿。
这太突然了,而且又是这么贵重的东西。阮醉筠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功劳,就算有,那也应该是她妈妈周莲的——她哪里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呢:礼物是打着感谢她们照顾两兄弟的由头儿,其实是为了铺垫后面——
这一来,贺滕是体育生,特长生报志愿那块儿和普通人还不一样,长辈就觉得像阮醉筠这么聪明懂事的女孩儿,又有考学经验,总能帮着点儿;这二来,贺颂是十有八九要报阮醉筠的那所学校了,日后不管是远走到从没去过的陌生城市上学,还是考研之类,也总有用到她人情的时候。
周莲懂,所以她并未阻止女儿。人情这事本来就是有来有往,他贺家两个孩子可是被尽心尽力地照顾了这么久。送的东西也挺体面,周莲便心知这贺家果然会来事儿。
阮醉筠本来就有些莫名的心虚,礼物更是受之有愧、却之不恭,这么为难推搡了几下,不防什么时候,贺颂从半路伸手过来,拿走了项链。
阮醉筠还没转身,眼前亮白一闪而过,锁骨处就感受到珠串连绵的凉意。
她听到身后传来轻笑声。
“收下吧小筠姐,你戴珍珠是最好看的了。”
少年的声音清冽温柔,落到阮醉筠耳朵里,像是从遥远空灵之处传来,她微微怔一下,贺颂已经稳稳地把接口处扣上了。
镇上连续三四天都是多云转小雨,偶尔出一下太阳,又很快隐进乌云里。但仍是闷热的,带着令人焦躁的潮湿。
阮醉筠越发睡不好。屋里返潮,被褥换洗了晒不干,新的刚铺上就不干燥了——以至于有天晚饭后她洗澡,照镜子时发现背后起了点儿湿疹。
医生说是因为她精神紧张、压力太大,又总是失眠,加上环境气候也不太好。周莲跟她一起从医院回来,关门时低低咒骂了一句,“……还不如出太阳呢,热死我也认了,真烦人……”
阮醉筠低着头,从阳台看外面的天气——一点儿也不明朗,她不喜欢。夏天的话,要么就坦坦荡荡的炽热,要么就狂风骤雨的清爽。
真是人倒霉了,处处都难过。
她还吃着褪黑素,效果也不如最开始那么好了,经常十点准备睡,到凌晨才将将有困意。
她以前很喜欢白天在家看电视剧,傍晚不太热了出去遛一圈儿,现在则整天窝在房间里,除了漫无目地在网上看和诽谤案相关的新闻帖子,就是惶惶不可终日地做各种悲观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