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触景生情,顾郁回的眼眶发红,好像随时要哭,大概是心理防线已经到了极限。
桑缘收回胡思乱想的思绪,认真地看着顾郁回,安静地听他说着,他和纪念真正的初识。
那天周六,顾郁回和往常一样打算吃完再回去,等出来的时候这附近已经没什么人,只有偶尔巷子里还穿梭着零星的路人。
正打算走的时候,听到巷子里传出熟悉的声音,顾郁回一下子就认出声音的主人,他走近刚好出于对面两人的视线死角,他探出脑袋看到纪念正和一对中年夫妻吵架,看样子还哭得挺惨。
看得顾郁回眉头紧皱,他正打算上前就听到纪念哭着对对面的人说:“是,你们没有重男轻女,你们只是抵不过人言可畏,只是敌不过这个社会,所以要了一个儿子。”
“念念,爸爸妈妈没有……”中年男人着急地想要解释,却被纪念哭着打断话,倒是顾郁回在弄清对方身份后立马收回脑袋,背靠着墙安静地听着。
他听到纪念哽咽地哭诉:“你们轻易地就要了一个孩子,却要另一个孩子去承担要这个孩子的后果,好像她天生就注定可以当一个好姐姐,生来就懂怎么照顾弟弟。”
中年女人心疼地看着女儿,无措地揉着手,同样带着哭腔说:“我们没要你承担,只是有些东西我们确实不会弄,我们想着家里出了一个有学问的人,就可以找你帮忙,我们如果会弄的都弄了,但剩下老师叫我们做的什么什么题目,我们真的不会。”
纪念眼泪簌簌落下,她委屈地看着眼前的父母,她知道他们说的没有错,知道他们说的道理,那些安全习题,那些app,以及那些乱七八糟的网络缴费手续,连她都觉得繁琐,更何况是只有小学毕业的父母。
但是她还是没忍住说:“可是我周六才能见你们一次,你们为什么每次每次和我说的都是弟弟的事,好像我生下来就是为他服务一样,欠他一样要完成有关他的任务。”
纪妈妈眼泪没有掉,但眼睛也通红,“我们也没有想给你添麻烦,每次找你我们不知道多过意不去,我们也尽量能不找就不找,怕耽误你学习,可有些东西,我们真的不会弄,真的不会……”
这话听得纪念几次胸腔发颤,发出小声哭噎声,“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会不会想我,为什么每次见我不能只说我的事啊,我只是……”
想在那一刻霸占你们的爱啊。
大概是她一直纠结这样的“小事”,纪妈妈也语气逐渐不好,“我们怎么可能不想你,你哪次回来不是买你喜欢的给你,我们想和你找话题也不知道找什么,好像我们做什么都是错的,我们也不知道要怎样你才能满意,好,你放心,以后你弟弟的这些事都不找你,我们会去找别人,不给你添麻烦。”
纪念抬头,这话像是化成堵在她胸腔内的一股气,憋闷地内脏都在发疼,她这一刻甚至觉得,自己说出的话太不懂事,好像表达自己情绪也是一种错误。
“我没要你们去找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啊。”纪念吸着鼻子,急着解释。
纪爸爸叹了一口气,疲惫地问她,“那你要我们怎么样呢?”
来找你的时候,不再给你添麻烦不对,添麻烦也不对,纪念眼眶内的眼泪一滴滴地委屈落下,她却说不出半个字,对啊,她还要怎样。
在父母看来,她又在无理取闹地拿弟弟说事,每一次都是这样,尝试着表达情绪,最后都会成这样。
好像天生生了反骨,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哭得就比别人大声,试图用这种稚嫩无能的方式反抗。
“念念,你不要老是和弟弟比,在爸妈心里,你和弟弟真的一样,在我眼里你们真的一样,爸妈只是想你们好好的,在我们走了之后也能相互照顾,像你说的,我们一周可能只能见这么短时间,一年又能见几次,我们又还剩几年,念念啊,你心态放好一点。”纪妈妈拉着纪念地手,近乎恳求地说。
纪念垂眸,看到母亲惨老的手,滚烫的眼泪一颗颗掉落在妈妈的手背上,她无比心酸,承认了这次的错误源于自己心态不好。
她一点也不能听和父母所剩无几的时间,不想接受注定要分离的未来,可现在她却发现,自己不能任性,只能哭着压下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
纪念其实知道,或许他们真的没有重男轻女,他们只是如同大多数人一般偏袒年纪小的,只是他们也不懂怎么端平两个孩子之间的水,更不懂原来十七八岁的她,心思也会如此敏感。
她哭得委屈,哭得迷茫,太多的话埋藏在心底,再也说不出口,指责是错,表达是错,哭泣更是错,父母心疼的目光交错在她的身上,却像一张网,以爱之名将她捆绑。
最终纪念一边哭得发抖,一边又懊悔地说:“对……不起。”
似乎听到这话才是皆大欢喜。
接过父母精心挑选带来的水果,拿上他们特意准备的干净衣物,纪念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一步三回头的背影,心里又堵又酸。
她看着用保鲜袋装好的妈妈走的饭团,低头含着眼泪狼吞虎咽,眼泪落在饭上,入口尽是咸涩,品着贫穷滋味。
自责与难过弥漫在心头,纪念蹲下用手遮着额头哭泣。
她在这隐蔽的角落,展示着自己最难堪的一面,可在此时,她最在意的少年出现在她的面前,她隐藏在张扬面具下的自卑全数暴露,他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她稀碎的自尊。
可出乎意料的是,少年蹲下抱住了她,好像甘愿与她一起满身泥泞。
顾郁回什么话也没说,他不善言辞,更不懂如何安慰,他只知道看到哭成这样的纪念,他很难受。
他们就像相互舔舐着伤口的幼兽,尽可能地从对方那摄取温暖。
回忆完,顾郁回眼里带着一丝疼惜,那是对纪念的感情,他看着那个隐蔽的角落说:“那个时候,我才真正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桑缘看向顾郁回,想起他的过往,更明白了他对纪念的感情,那是情窦初开,更是感同身受的无奈。
顾郁回转头瞥向安静打量着他的桑缘,满眼揣着让他不适的情绪,他冷笑问道:“怎么,听得很感动?要不我再给你多讲点?”
桑缘犹豫一会,然后小声叹气说:“要不你还是别说了,反正说的尽是我不爱听的。”
顾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