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低下头,扯住江云的袖子,细声细气问了一句:“你……你不会嫌弃我吗”
江云揉了揉她的头发,蹲下身来小心擦干苏荷脸上的泪痕,又将她抱进怀里,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你是我此生挚爱,说好要珍之、重之,又怎么舍得嫌弃呢”
苏荷紧紧揽住他的脊背,似是有无限欣喜,眼底的绝望却没有少掉半分。
江云在心底里果断排除了一个选项,看来,苏荷人生中最痛苦的节点并不是自己这个丈夫的利用和舍弃。对于苏荷而言,江云从头到尾都不是最重要的,幸好,他也一样。
那么,答案会是什么呢
窗外月色溶溶,月光撒进屋内留下一地雪白。所有的苦痛也在这美好的夜色里被悄然掩藏。
江云推着苏荷走进卧室,细心将她抱在床上,终于担起了属于一个丈夫的责任。
可笑的是,这份关心与爱护并不出自于爱,而是不可言说的目的。他与她,一个擅长伪装的假人和一个自我压抑的病人早在相遇时就走错了路。
今天的月亮格外清幽,透过单薄的纱帐笼罩在苏荷的残躯上多了几分不协调的圣洁感。江云看着蜷在怀里已安然入睡的苏荷,目光中是满溢出来的茫然。
江云觉得自己该是嫌恶的,残缺的苏荷已然成为了他完美人生里的黑点,只是长时间的纠葛与算计之后,此刻的江云竟有些怅然若失。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江云有些不适,却也无法追寻这种怪异感的来源,于是他干脆闭上眼睛不去看了。只是这一闭又叫他梦到了久违的往事:破碎的舞台、朦胧的身影和那难忘的初见。
什么时候竟记得这么深刻了
梦里的苏荷在舞台上起舞,散发着别样的生命力,在斑驳的梦境里她不断的翻转、跳跃,一静一动一如初见。此时的江云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在做梦,看着舞台上的苏荷,他也找回了初入校园的意气风发。
这一次,没有私心,没有利益。在江云眼中,苏荷已不再是那向上攀爬的通天梯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台上与台下在梦境里终于实现了平等。
梦境破碎,江云又来到了另一方天地,这一次他的眼前是一个金色的笼子,笼中锁着一只白色的小鸟。
鎏金嵌玉的笼子看上去格外奢华,内里是层层锦绣。想来,如果这只鸟能安心呆在笼子里一定能过上衣食丰足的好生活。只是,这只小鸟却不领回这样的好意,它一遍一遍撞向笼口,哪怕已是遍体鳞伤也没有放弃反抗。终于,那笼子被它撞出来条缝隙,它拼命往出挤,终于挣脱了囚笼。
在这只鸟扇动翅膀飞往天际时,却被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硬生生折断了翅膀,坠落在江云脚下,变成一片血红。
江云从梦中惊醒,转身一看,苏荷还在他身侧睡着,江云想起了那个古怪的梦,再想想苏荷残缺的双腿总觉得那个梦是在暗示什么。
腿,翅膀,看来梦中的那只小鸟就是苏荷。等等,折断的翅膀,断裂的双腿,想到那只小鸟的结局,江云眼前一亮,难道苏荷最痛苦的t人生节点是那一场夺走她双腿的的车祸吗
当初那场车祸,江云现在还记着。说来也奇怪,苏荷所走的那条路景色美丽,车流量小,时常有附近的居民去散步。只有苏荷那样倒霉,遇上了一个醉酒的司机。余下的事江云知道的就不多了,那时的他面对失去价值的苏荷厌恶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关心这些细枝末节,只要别那么早死就好。
他的注视似乎惊扰到了沉睡的苏荷,她虽然睡着,眉间却紧蹙着,看上去很是不安。江云伸手掀开覆在苏荷身上的薄被,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观的去看苏荷的双腿,她的双腿自膝盖以下截去,虽然安着假肢,苏荷却从来没有和它磨合好,只一味靠着轮椅度日。这种难以面对打击的懦弱叫江云更加轻视她。
只是,联想到方才那个梦境,江云决心试一试。自苏荷第三次出现后,那种濒临死亡的危机感就越来越重,所剩的时间不多,面对这个最大的可能江云决心放手一搏,毕竟,不会再有比死亡更糟糕的事情了。
必须要带苏荷出去,这一次要做的更周密些才好。
于是,一连好几日,江云用尽了毕生的耐性哄着苏荷,一来而去二人的关系恢复了新婚时的亲昵,只是一提到出门,苏荷浑身就竖起了尖刺。
这一日,天气情暖。江云看着苏荷心情尚好,俯下身来笑道:“你一直闷在屋里也不是个事,我带你出去走走吧。”这话惊雷一般炸在苏荷耳边,“不……不要,”她仓皇摇着头,紧紧攥住江云的衣摆,脸上面是恳求:“求求你,我不要出去……不要!”
“可是,如果你一直呆在屋子里,心情只怕会越来越差,也不利于身体恢复,你说是吗”江云将脸贴的更近,滟滟的笑从眼中溢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柔软的腔调。
以往,一旦江云摆出这副神色,苏荷就没有不答应的,这一次她却不管不顾,直缩成一团,不住的啜泣:“求求你,我不能出去……不能出去……”
看来这场车祸真给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甚至严重到直接摧毁了她所有的自信。江云直起身来,笑了一笑,却也不再开口了,仔细一看那笑未到眼底,只是虚虚浮在面上。
江云已做好了完全准备,醉酒的司机、肇事地点、事故发生的时间都已安排妥当,只等苏荷这个受害者登场。该怎么让苏荷出门呢
江云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竟不需要他费心,苏荷先来找到了他。